第1章 第一章(第2/4页)

那为首的医女趋前柔顺地跪至他身旁,子昊抬手轻抚她乌黑的秀发,如抚摸一只驯养已久的猫儿:“你们怕是忘了,离司曾经是琅轩宫九公主的侍女,她虽然解不了你们的毒,却也会用很多药。现在的她,可是太后最为倚重的医女。对吗,离司?”

他低声的询问似一道清幽的山泉,琮琮流淌于冰冷的雨夜,仿佛将黑暗也悄然融化,离司抬起头来,柔声答道:“是,主上。”望向东帝的时候,她清秀的容颜绽放出明亮的光彩。

深夜中一道明闪劈下,金蛇般的电光裂开浓重的黑云,照得殿中一片惨白,照出北方一座沉寂已久的宫殿,照见幽密的古木,高耸的玄塔。

岄息看着跪服在东帝脚下的医女——太后重病年余,药石无效,刹那间他真正明白了什么。

琅轩宫,那个已被囚禁了七年的女子,她的一个侍女,难道竟在这不知不觉间翻覆了天日?

闷雷滚滚而来,骤雨凌乱,随风狂舞,无情地抽打在宫门之上。电闪雷鸣,激得人心底杀意横生,岄息死盯着离司,仿佛要将这温柔的女子吞下腹去,眼中凶光骤闪,突然挥掌便往她后心劈落!

这一掌阴毒狠辣,未曾及身,已带起掌风逼面。离司一肩长发骤然乱舞,眼看将遭毒手,一道墨羽般的剑影破空而至,玄光凌厉,疾射偷袭者的眉心。

岄息猝不及防,被迫回掌,只见两道人影电光火石般交错一处,乍和即分。便听一声闷哼,岄息连退数步,同时人影一闪,一人从容退回东帝身后灯影暗处,玄衣墨剑,无声静立,似乎从未离开过。

一切都在眨眼之间,子昊的手尚未离开离司的发梢,唇角淡笑如旧。离司仍跪于他身侧,神色安静,几缕长发以轻柔的姿态飘落,最终落上他修削的指尖。

灯下深沉的夜,无边无尽,外面雨声更急。

岄息怒极喝道:“墨烆!你造反吗?”

子昊身后的黑衣人连眼角都不曾有一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然周身一股冷澹澹的剑气迫人生畏,令一切轻举妄动都惶惶为之退避。

子昊手指轻抚离司仍微见红肿的脸庞,眼底融有一丝浅淡的怜惜。他慢慢理顺了她的发丝,似是温润一笑,随着眸心收缩那笑骤作冰刃,转身间衣袖一拂,一股奇寒无比的真气扫过点点金灯,卷起冷雨片片,飞逼岄息而去。

岄息浑身顿时如坠冰窖,只觉心头气血乱窜,似有千把利刃直戳进来,生生扎透血肉。剜心剔骨的痛楚,随那寒意越来越重,窜入血脉中冰冷的煞气几乎连呼吸都要封冻至死,他勉力运功相抗,眼见便再难支撑,忽地一道流云广袖迎面扬过,硬将他甩出丈余,重重撞上殿柱,一道鲜血张口喷出,若不是身后有柱子支撑,人怕是早已瘫软在地。

子昊仰面闭目,竭力抑制着心中翻腾的情绪,稍后睁开眼睛,眼底锋锐已然褪去,唯余深潭样的墨色。他冷冷道:“太后尚在,暂且留你一命。离司既是我的人,你敢伤她,我必让你求死也难。”

岄息缓过劲儿来,将心一横,咬牙狞笑道:“王上莫要忘了,臣若有不测,你也活不长久!就连太后,如果当真不治,你一样会生不如死!”

子昊闻言放声长笑,忽而笑意一收,眼中满是嘲讽:“不错,我若不服你们的解药,怕是难熬过三日。但你高估了自己,我今日敢送她上路,就必有全身之计,与你们同归于尽,我并没有兴趣。”话说间他微微侧首,唇角一勾:“你听到了吗?”

透过疾风骤雨浓重的黑暗,殿外隐约传来连续不断的脚步声,夹杂着铠甲剑戟摩擦的声音,间或有宫奴的惊呼突兀地响起。被大雨模糊成一片的种种声音似正在这王宫四处蔓延,不知究竟是风声、雨声还是橐橐靴声,逐渐包围了王殿宫宇,震动着大地,翻转这人间天阙中尊荣与屈辱,颠覆这天下间兴亡,乱世的沧桑。

长电裂空,扫落岄息脸上所有颜色,他仿佛从来没见过似得盯着东帝:“你疯了,这绝不可能!不可能!”

子昊冷淡一笑,傲然视他:“兵符是吗?没有什么不可能。你低估了离司,正如我当初,也一样不曾防备自己的‘母后’。”他转身举步:“好好照看长襄侯。离司,带我去见见我的‘母后’。”

步入太后寝宫,外面急促的雨声逐渐转弱,淅淅沥沥,点点滴滴,隔着玉帘宫帷,似是这漫漫长夜恢复了应有的宁静与安然。

大殿深处,一盏盏宫灯氤氲,一道道玉楹珠帘,凤鸟鸾纹的宫砖之上洒落点点幽亮,摇曳着沉寂的光影。

满室的龙涎沉香遮不住汤药浓重的苦涩,离司将子昊引至凤榻之旁,自己悄然退出。

鲛绡烟罗软丝帐拖曳榻前,朦朦胧胧,隐约可以看见内中女子沉睡的容颜。东帝独自站在灯下,眼中冷漠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