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46章 高处不胜金銮殿

晨光初起天际,太极殿前三通鼓响,承天门缓缓洞开,两列禁军旗校手执戈矛先行护道排列,明甲玄胄威武不容逼视。

鼓声刚停,禁钟响起,天都凡四品以上官员肃衣列队入承天门,待鸣鞭后,分文东武西鱼贯入承天门行叩头礼,然后登阶循廊分班侍立,准备按部奏事。其余四品以下的官员侯于承天门外,在鸿胪寺官员的导引下行五拜三叩之礼,向北拱立静候旨意。

御台之上龙座飞金,庄严盘设,早已有锦衣禁卫上撑五把巨大的黄伞,后张四把金羽团扇侍驾,只听殿门前三声清脆的鞭响,接着传来一声高亮的喊声:“皇——上——驾——到!”

传旨内侍经过特殊训练的嗓音似吼非吼,悠长透亮传闻于承天门内外,刹那间,从承天门外广场之上,到太极殿前御道两侧以及金台御幄下东西檐柱之间,近千名文武百官同时叩跪,原本四处窃窃私语的场面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肃穆非常。

云霞之后,阳光恰也在此时升起,于层叠连绵的琉璃瓦上反射出一片夺目生辉的金光,丹陛煊彩,紫云飞檐,卿尘身着修仪例制的月白锦貂宫装,头戴象征着宫中女吏最高级别的紫玉金步摇,手持象牙白笏随天帝第一次踏入了大正宫。

天帝御笔钦定修仪一职人选,早在昨日延熙宫宣旨后便以敕命的方式通告三省、六部、九司,如今朝中大员多数已知晓,饶是如此,当卿尘和孙仕安一左一右出现在龙座两旁时,朝中阖然一静,接着掀起一股小小的骚动。

天帝对众臣私下言情视而不见,卿尘亦淡定沉静的站在天帝身后,一脸从容自如。

一切都在眨眼间恢复如常,就像小小的石子投入深水,很快又平静如初。

凤衍和卫宗平以百官之首的宰辅身份分立于丹陛旁,此时两人脸色一笑一阴,其下户部尚书殷监正眼中怨怼之情闪现,百官各具神情,卿尘在扫视之间尽收眼底,纤毫毕现,她知道天帝比她看的清楚百倍。

转眼间她和夜天凌交目相视,极短的瞬间,夜天凌平湖不波的神情却令人如此猝不及防,仿若一个浪头打来,使她不得不挺直了脊背去抵挡,将所有情绪掩盖在云鬓玉颜之下,才能了无痕迹。

各部依班奏事,卿尘立在龙阶玉璧之旁,目光投向殿外遥遥可见的一片晴冷天空,神思飞扬。

紫绶玉冠,华服金蟒,皆尽匍匐在下,金銮殿上,俯瞰众生,高绝而孤独。

人生在世,有几人不是孤独?更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诱惑着人们前赴后继,虽百死而犹未悔。

月眉淡扬,她脸上露出一丝渺远的微笑,却听到众事议毕,天帝宣夜天凌和十一随驾致远殿额外问北都护府的事。

异姓藩王自开国分封以来便镇守边疆,已延续百年。天朝四境,北方幽蓟十六州尽数掌控在北晏侯手中,南部沿海一线由南靖侯统管,西蜀粮仓之地隶属西岷侯,东方胶东半岛则有东越侯。

四藩虽受朝廷管制,但世袭罔替,俨然已在其辖地盘根错节,势力深植。尤其北晏侯屏据燕云天险,北接大漠各族,处于极其重要的军事地位,早是天帝一桩心事。

天帝垂询北疆诸事,夜天凌面色冷静立于皇舆江山图前,问答间精简利落,却将四藩的形势尽数收于言底,别有见地,透彻不凡。

卿尘暗自打量,自身侧看去,夜天凌和天帝倒颇为相似。她曾听太后闲聊说道,夜天凌和天帝年轻时生的一模一样,就连行事的性子也像,沉冷善谋风行果断,难怪天帝亦常言“凌儿深肖朕躬”,将军国大事放手与他,而夜天凌也从未让天帝失望过。

若这一幅父慈子孝图改天换日,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卿尘没有再想下去。

事情眉目渐清,天帝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孙仕安立刻奉上参茶。天帝接过饮了一口,道:“朕老了,最近总觉精力不济,以后这些事,你们兄弟要多商议着办。”

十一笑道:“父皇正当盛年,如何言老?”

夜天凌亦淡淡道:“儿臣们有许多事情需听父皇教诲。”

天帝摆摆手:“老了就是老了,何需回避。你们去吧,卿尘,去看看卫宗平在不在,叫他来随朕用膳。”

卿尘欣然应命,方迈出致远殿,她便感到一道极其强烈的目光落在身上,抬头处与夜天凌四目相对,他似是有很多话想说,却只是沉默着看着她,倒是十一立刻问道:“这便是父皇昨日的旨意?”

卿尘点了点头道:“旨意里说是暂代修仪。”

十一道:“说是暂代,除非德行差池,便是铁板钉钉的事。”

“你可愿意?”夜天凌突然问了简短的四个字。

卿尘抬眸一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