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八)……

“不过一道用膳罢了, 如今你连这点要求都不愿应允朕吗?”

阿月看着从御案前下来,慢慢走到自己跟前的人,半晌开口说了句。

“我如今是魏王妃, 如何能陪陛下用膳?”

“可你也曾是朕的皇后!”

阿月便说如今有谁知道?

“一年前冬至那场大火之后,整个大恒都知道皇后薨逝于长安殿,陛下您亲下的旨, 举国戴孝。”

“眼下您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也没想过再瞒。可没人会信, 您去跟百姓, 跟朝臣说, 皇后没死, 她还活着, 如今她是魏王妃……这样的话,您觉得谁会信?”

这便是现实。

即便天子如何执拗地认定阿月便是自己的皇后, 可没人会信。

宗亲,朝臣甚至于百姓, 谁都不会相信皇后还活着,且眼下还另嫁他人。

“您何必自欺欺人?”

天子自然知道对方说的是对的, 可他也从未想过就这样放弃。

“旁人信不信, 并不重要。”他看着眼前的人,唇边带着笑, “朕只要能将你留在身边就好了。”

他是大恒之君,谁敢质疑他的决定?

“就如你方才所言, 就当原先的那个皇后已经薨逝了,朕可以再立旁人为后。而你……就是朕的新皇后。”

他就这样轻易地,将皇后之位又捧到了阿月的跟前。

这若是换了旁人,想来已经不知如何高兴了。

可阿月听后, 心中却没有一丝涟漪。

她徐徐开口:“可是陛下,这只是您个人的一厢情愿。”

“您的皇后,我当了十年……”她的脸上,情绪一点点散去,星眸之中,不见感情,唯余冷淡,“我腻了。”

她说着微微转身,透过高大的窗弦,看向紫宸殿外。

“您还记得,云容死的那日,我站在紫宸殿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您说了句什么话吗?”

秦淮瑾自然记得。

那时他的皇后,披着发,赤着脚,手中拿着一把长剑,神情癫狂而悲戚地站在紫宸殿外,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她质问天子,用手中的剑把所有妄图靠近她的人都挡了回去。

然后看着人群之中的天子,语调苍凉地开口。

她说。

“原来这便是天子的信任。”

她还说……

眼前的才场景忽然变化,秦淮瑾记忆中的声音和眼前的人重叠起来,他猛然回神,便见到眼前的人也正看着他,说出了和当初一样的话。

“嫁给你,太累了……”

比起当初的悲痛和绝望,眼下的阿月在说出这句话时,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她甚至连一丝眼神波动都没有。

仿佛就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可她这样的举动,却让跟前的天子霎时心下骤痛。

再又一次听见这句话时,他就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的场景,尤其是如今的阿月在看向他时,眼中的那一丝失望都没了。

只有还抱希望时,才会失望。

当你已经彻底不会再相信对方,把对方当做陌生人时,才会异常平静。

因为对方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再对你产生任何影响了。

秦淮瑾深知这一点。

可偏偏因为他太过清楚,所以才会在对方平静如水的眼神中顿时变得溃不成军。

“你……”他沉沉喘息几下,声音听上去暗哑深沉,“你一定要如此,连丝毫机会都不给朕吗?”

“我如今和陛下已然没了任何关系,何谈机会?”

“难道你我夫妻十年,你连一丝留恋都没有?曾经你说的心中只有朕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不成?!”

秦淮瑾是真的不明白。

他和对方明明十年夫妻,曾经举案齐眉。他还记得他的皇后每每在看向他时,眼底的那深切的爱意和娇羞。

更记得她曾说过,此生的心愿便是能和他白头偕老,生同衾,死同穴。

她分明,如此真切地倾心于他,这样的感情,怎能说没就没?

眼瞧着对方眼底又隐约有猩红浮现,阿月慢慢道:“陛下您说错了。”

“我曾经跟你说的那些,都是出自真心。”

“夫妻十年,您于曾经的我而言,便是天,是不能失去的存在。所以我才会那样在意敏昭仪,因为她身为嫔妃,分去了我夫君的爱,甚至逐渐在取代我在您身边的位置。”

“她只是个意外!”听到了她主动提及敏昭仪的天子,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道,“梓童,你才是朕的妻,也唯有你,以后能和朕葬在一处,旁人都只是多余的。只要……只要你愿意回来,那些女人朕都可以不在意的,只要你……”

“您会遣散后宫吗?”阿月打断他的话,忽然问了句。

天子闻言一怔。

“什么?”

“您后宫的那些嫔妃们,您舍得放弃吗?”阿月道,“如果留下我的代价,是遣散整个后宫,您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