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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发现那不是夏珞岚后,他立刻飞跑着去火车站找她,看到她还安静地睡在座位上,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富于色彩的,他感激上苍,眼泪几乎要落下来,他着了魔似的,这样爱着她,但是她呢?他相信她的心里有他的位置,但那个位置占她心脏多大的比例?是像他这样,想起她来,心里都是充满的么?

无所谓,真的无所谓的,就这样在一起也好,他的心里全是她,她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一点他,只要不分开,只要还在一起。

火车发动了,车厢里夏珞岚打开装着橘子的黑色塑料袋,不觉一愣,里面有一只男士钱包,是顾锌白的,他把钱包落在里面了。

她慢慢打开他的钱包,里面东西放的很整齐,不同面额的纸币放在不同的夹层里,证件栏里放的却是一张女孩儿的照片,夏珞岚怔了怔,想起来小秋说过顾锌白有一个妹妹,这是他的妹妹吗?看着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火车行进了一整夜,终于在第二天的清晨到站,托那包橘子的福,夏珞岚没有晕车。北方的早春冷气逼人,夏珞岚下车来就打了个寒颤,她没有再耽搁,直接联系宋阿姨,然后坐公交直奔江城医院。

时隔六年夏珞岚再次见到姑姑,她万没想到姑姑已经病到这种境地,在她的记忆里,姑姑还是那个沉默消瘦的中学教师,穿素色的衣裳,永远都严肃而整洁,带着知识分子荏弱的气。可是现在她没有生气地躺在病床上,干瘪成一枚核桃,床单几乎都看不到起伏。

她在睡觉,宋阿姨坐在一边,见到夏珞岚,轻轻打个招呼,夏珞岚坐到床边握住姑姑枯瘦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姑姑被这轻微的响动惊醒,睁眼看到是夏珞岚,眼睛里的惊奇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就是伤感和阴霾,她轻声问夏珞岚:“没有让人家知道有这么个姑姑?”

夏珞岚哽咽着,用力地点点头,姑姑欣慰地笑了:“那就好。”

她看上去极倦,不再说话,又闭上了眼睛,宋阿姨示意夏珞岚跟她出去,两个人在走廊里说话,宋阿姨的表情很凝重:“在里面的时候身体就已经不太好了,她晕倒在家里,我这才把她送到这儿来,她死活不肯让我叫你回来,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告诉你,但是医生跟我说,她的病可能很严重,最好让家属来,珞岚你知道……”

宋阿姨这些年帮了他们家很多,但毕竟是个外人,外人再好心些也没义务承担这种重任,夏珞岚点点头:“宋阿姨,这些我都知道,我还要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我会尽快带姑姑去省医院。”

夏珞岚请了半个月的假,十五天几乎全用到了带姑姑四处看病上,省医院的诊断结果下来的时候,夏珞岚捏着诊断书在医院外面的草地上独自哭了很久,是胃癌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医生的话里已经有了让她准备后事的意思。

十一岁之后,不管是因为疼痛或是因为贫穷,在怎样的困境里,她都没有再哭过,但是姑姑不一样,姑姑是她身上最疼的那根神经,是她身上一半的胆,她和姑姑八年没有见面,但是想起那个人还是在的,便不那么惶恐,可是现在这个人也要离她而去。

她一时觉得天昏地暗,无所适从。

晚上给姑姑按摩,姑姑问:“找到那个人了吗?”

她说的是可以托付终生的那个人,不一定要相爱,只要不厌恶,只要能坦然地与他度过下半生而不必心怀惶恐歉疚,夏珞岚想起顾锌白,淡淡一笑,摇摇头,姑姑伸手握住她的手:“你这样,我走的话也不安心啊。”

夏珞岚没有回答,她的心在惶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姑姑的话问住了他,她找到可以托付一生的人了吗?顾锌白,她能和顾锌白过完一世却不必时时噩梦吗?从一开始她的心就对这个问题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但她同时也告诉自己,没关系的,既然不能白头偕老,把握现在的每时每刻也是好的,年少的时候谁没有过几段未遂的感情?

但是她也知道,在候车室里,睁开眼睛看到顾锌白的那一瞬间,她的心简直高兴得要蹦出来,她抗拒而又贪婪地享受着与顾锌白在一起的每一刻,害怕沉沦,但又明知已经在沉沦,一切都来不及了啊。

每天晚上顾锌白都会发短信来,说今天学校里又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儿,哪个老师又犯众怒地布置了作业,他帮她去服装店兼职,又有几个小姑娘被他的美色迷惑买了衣服他帮她赚到了多少提成,独独不提他对她的想念,夏珞岚来时带了一本课本,闲时翻翻,看到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又看到句“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心像是被钉在针毡上反复烤灼,一切都来不及了啊,她在心里想,她真的是在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