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上一代(第4/7页)

薄凉清冷的夜里,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穆益谦将车开上高速,疾速后退的景物被拉成一条紧绷的线,在沈南乔的眼里划过,然后断裂。

不知道开了多久,也没有反应过来他开了有多快。车子突然在寂静无人的马路边上停了下来,穆益谦打开车门,走到车盖旁斜腿倚靠着,双手往后撑在车盖上,脸微微朝上大口大口地吐气。

如果他的母亲真是为了赎罪而回到那个人的身边,他又怎么能说是那个人破坏了自己的家庭。如果真是自己的父亲曾经用卑鄙的手段毁了那个人的一生,他穆家是不是真的欠了沈家一辈子也偿不了的罪孽?

他嘴角浮起一丝嘲笑。笑自己的自以为是,笑自己的愚蠢,甚至笑自己自作自受,亲自种下荼毒然后自饮至肝肠寸断。沈南乔的恨,是对他最大的报复吧。曾经以为父亲是这桩情事里最大的受害者,如今来看,又怎能说谁对谁错。他到底不懂什么是爱,至少在二十多年的亲情里,他从未在里面找到过答案。

此时,沈南乔坐在车里一动不动,眼睛依旧木然地望着窗外,眼里找不到任何情绪。仿佛太早看透世情,而变得淡定幽然。

只是,心里怎会没有一丝波澜,她在想,那个沉默如暗夜的父亲,曾经竟是阳光下最灿烂的白衣少年,衣襟上甚至沾染过丁香花似的爱情。她终于懂得,那些似乎无法诉诸言语的深沉眸光,是因为早在青春时代透支过太多的代价,而变得黯淡。

沈南乔慢慢走到穆益谦身边,看着他幽黑深沉的眸子里泛着挣扎和痛楚,情不自禁抚上他的眉间,然后用指腹轻轻拂过。穆益谦仿佛觉得,她像是这些年的梦里出现的景象,那样欣喜若狂又怅然若失。他再也顾不得是真实还是幻觉,握紧她的手用力一拉,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他将头埋在她的肩窝,双手紧紧地圈住她的肩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又仿佛是将自己的全部倚靠在她身上。

如果,这真是自己最后获得幸福的机会,那么,他再也不想像三年前那样,让它轻易流走。

“益谦,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父亲是怎么死的?”沈南乔抚着他的浓发,语气温和得没有一点情绪起伏。

穆益谦紧抱着她的身体突然一怔,如被冷水浇过般,寒彻骨髓。他慢慢地放开她,寻上她平静无波的眸子,冷冽的眼神里带着淡淡的伤痛:“为什么?”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嘴角逼出来的。

沈南乔顿了顿,依旧平静地叙述:“我在老家无意中看到了父亲的日记,日记里说父亲曾答应过秦姨会好好活着。而父亲也暗自许诺过,会在十年后下去陪她。可是,父亲自杀的时候,还不到十年,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不然……”他知道父亲一直都是个视承诺如生命的人。

穆益谦似乎根本没在听她说,就粗暴地打断她,死死地盯着她淡如水的眸,只问:“我问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残忍?如果不是因为对这件事有所怀疑,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回来了?!”

沈南乔的肩膀被他抓着,一种强烈的疼痛弥散开来,她面对这般歇斯底里的质问,竟有种强大的决然。宛若暴风雪倾然而下,而自己就这样壮烈地倒下,不做挣扎,视死如归。

她依旧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而他讨厌极了她这种超然在外毫不在乎的模样,手上用力一紧,终于将这些日子来内心最强烈的苦痛全然发泄。他按着她的后脑,将手插入她的发间,长身覆下,用最炽烈最粗暴的吻来倾诉一腔苦楚。沈南乔被他充满恼怒的啃噬逼得几乎窒息,她猛地推开他的手被他轻易挟制,所有心事与矛盾交织在他胸口,压迫着他,令他全部转化为需索。

他深深埋入她的肩颈里。沈南乔抬起无力的手腕,一遍一遍轻抚着他微微颤抖的脊背。温柔地抱着他,有种感同身受的疼惜。

她细微如雾的声音忽然飘过他的耳边,如泣如诉,透着无奈:“益谦,你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穆益谦依旧将头深深地埋在她的肩上,许久才开口:“南乔,真的这么恨我吗,恨到,在三年前要打掉我们的孩子?”

沈南乔身子一震,只觉肩颈处,一片冰凉水意。

沈南乔没有再问父亲的死因,穆益谦也没有再提孩子的事。两人平静地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有意避开见到对方的时间。

沈南乔常常在房里看碟,一坐就是一整天,只有吃饭的时间才会出来走走,也仅限于站在客厅往窗外看看。穆益谦虽是每天都回来,却从来没有在她吃饭的时间出现过,常常半夜才归,以至于沈南乔习惯了感应到窗外的汽车灯柱闪过,然后听到熄火声才渐渐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