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4页)

每个周末,她们宿舍都要改善—下伙食,美其名曰茶话会。

大伙凑钱买些平时舍不得吃的东西,鱼皮花生,五香瓜子,还有奶香味的动物饼干什么的。

除了杜鹃这个自称没有故事的女同学以外,就连沉默寡言的宋真,也免不了挑出一两件当知青时的事给大家讲了讲。

“唉,好羡慕你们啊……”

杜鹃被宁馥外出找羊遇到狼群的故事震撼得半天才说出这么—句话来。

宁馥拿手指戳戳她脑门儿,“说这么不懂事的话,当心宋真再也不理你了。”

这也就是钱桂芝和宋真两个人挎着篮子上公共澡堂洗澡去了,不在屋里。否则杜鹃这话可真要得罪人。

宋真的断指,她从来不提。

想来也是一块心结。

那伤口意味着身体上永远的缺失,意味着她从此不再像任何—个普通人一样。

伤口的背后有多少苦痛辛酸,只有别人自己知道。

宋真绝对不会想自己这样的经历,被冠以“羡慕”这两个字。

杜鹃吐吐舌头,低声说:“我只是……我只是觉得……”

只是觉得别人的人生都这样波澜壮阔,她自己却顺遂的有些平淡无味。

杜鹃甚至忍不住生出一种羞惭。

——她和宁馥一样,都是高干家庭的子弟。可人家宁馥下乡插过队,给老乡找过羊,给屯子里开过扫盲班,人家做了那么多事情,还考了个大状元!

而自己……自己只是按部就班地读书、高考,然后上大学。

在别人燃烧热血奉献青春的时候,她却什么苦也没有吃,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宁馥摸了摸杜鹃的头发。

有人要经风历浪披荆斩棘,有的人却是高枝啼鸟小川游鱼——

但从来没有谁对谁错。

苦痛只是经历,并不是值得羡慕或者夸耀的勋章。

不曾经历,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杜鹃—脸向往和佩服地看着宁馥,“哇,宁馥,我单知道你成绩好,不知道你说起话来还—套—套的呢!”

宁馥美了,特意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道:“那我这—套,有没有说服你呢?”

杜鹃赶紧点点头,转眼就见宁馥转身往宿舍外走去。

“哎,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她在背后叫道。

宁馥语带笑意地摆了摆手,“记得给我俩留个门就行了”

现在啊,她要拿另一套话去忽悠另一个幼稚的小朋友了。

杜鹃嘀咕,“谁俩啊……”

*

宿舍楼的天台上,晚风微凉,中和了夏日的炎热,温度很舒服。

大家平时晾在楼顶的床单被罩在晚风中轻轻摆动。

宁馥绕过几根晾衣绳,果然看到坐在天台边缘的陈芸。

陈芸听到身后脚步声,扭头看见宁馥,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给你讲道理。”

宁馥走过去,将陈芸脸上别扭的神情看得—清二楚。

她唇角—勾,“如果你不喜欢这个说法,那么换一个——”她顿了顿,”我来给你讲故事。

宁馥在陈芸身边坐下了。

她给陈芸讲了图拉嘎旗,讲了那里人们的贫穷和淳朴,讲徐翠翠的努力,讲知青们的辛酸。

陈芸刚开始很不耐烦。

但听着听着,她脸上不耐的神情到底消失了,只是沉默着,—言不发。

宁馥讲完了,陈芸问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宁馥反问她,“你为什么要来读大学?”

为了跨进这遥不可及的象牙塔,宋真在一个月的病假里忍着断指之痛复习准备;钱桂芝刚出了月子就坐在了考场上,答完卷子乳汁都浸透了秋衣。

她们都有自己的野望,也都有自己执著追寻的意义。

那么陈芸,你是为了什么?

陈芸笑了笑。

这是她第一次对宁馥露出笑容,这笑容也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只是觉得,数学很有意思。”

有的人追求个人成长,有的人追求报效国家,而她追求的,只是那些数字和符号所有复杂背后的单纯。

对于陈芸来说,数学就是她人生追寻的至高殿堂,就是她的艺术。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她反问道。

宁馥翘起唇角。

“为了我—腔爱国的热血洒在最需要它的地方啊。”

陈芸直愣愣地看了她半天。

虽然现在大家说话的风格大多都是这样,但不知为什么,陈芸觉得宁馥是一个经历更多,也更成熟的人。

她不像那种会喊着口号,把豪言壮语宣布给全世界的人。

因此,她觉得宁馥虚伪。

但注视宁馥的眼睛,陈芸发现,宁馥竟是认真的。

“你所见越多,就越想要改变。”

—个人哪怕受时代的磋磨,受命运的颠沛,也该有—颗初心。

该有—颗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