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在我这里下了一场雨,我此后再无云开见日出(第6/8页)

她好累,斜躺在床上,从书架上随手拿起一本书,看到杜拉斯写的这句话:

我的疲劳是我的,没有人可以分担,我也不希望身边有任何人。我带着一身疲劳游泳,现在它和睡意一样紧紧包裹住我,与我融为一体。它太庞大,我几乎要沉溺。

到底就是这回事啊,无论多相爱,痛苦与疲劳,终是一个人的,苏绿闭上眼睛,好像面前有一簇簇的灯直射照着,泛着刺眼的白光,令她晕眩。身体很疲惫,得不到安慰,无法沉睡。

晚上十点多,收到艾细细平安到家的短信。羡慕艾细细,有安定的家,有安宁的避风港,无论在外面遇到多大灾难,都确定,还有父母在家等着。她没有,她什么都没有。

此刻,我只想过一个朴素安静,没有人可以再伤害我的生活。

她想,生来孤独,是注定要逐一承受。有的人可以得到命运的厚爱,有的人却被命运遗忘。

经历过孤独的日子,我终于喜欢上了自己的无知,与它们相处我感到惬意,如同那是一炉旺火。这时就该听任火焰缓缓燃烧,不说一句话,不评论任何事。必须在无知中自我更新。这句话,也是杜拉斯说的。

她愿意做个无知而孤独的人,这样,免于伤害,可以听不到别人句句带刺的话语。

方母在厨房里说的话,她坐在客厅听得一清二楚,她得不到方母的认同,她仅能得到一丝同情可怜,做方母的女儿,这份施舍,她宁可不要。

没有他的出现,她的生活会有不同吧,她大概不会来北京,会和艾细细一样,喜欢上个单纯的少年,开始一段纯真的校园恋情。

她只想与他做一生的伴侣。

迷迷糊糊中,方卓昂走进了书房,坐在她床边,轻声喊她:“小绿叶,睡着了吗?也不盖被子,当心受凉。”

暖气开着,室内温度适宜。

方卓昂,我们该怎么办。

彼此放逐了一年,那种失散的日子,她再也想过了。

伤感沉落,故作坚强,闭着眼睛,无声无声,眼角的泪水不断滑落,他给她拭泪,抚摸她的发。

良久。

她睁开眼,握住他的手,说:“卓昂爸爸,为什么,我感觉我们没有未来,我怕是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说的都是傻话,怎么会呢,我不就在你身边吗?”他怜惜地说。

而他的内心,何尝不是有这份担忧。

“我不知还能撑多久,这样叫你为难,我想,我会为此付出代价。”她说着凌乱的胡话。

“是我不够当机立断,是我让你看不到出路,只要我在,我就会全力争取,答应我,不要放弃我。”他拥着她。

答应我,不要放弃我。

她听了这句话,心间袭上一股酸楚。

在他的胸膛前停靠,是最安心的位置。

如果他们年龄相当,家庭相当,在彼此最青葱的年华相遇,他们也许会像很多年轻情侣那样,就算打打闹闹,也能顺利结婚生子。

他十八岁时,她才六岁,他懂得爱情时,她还在孤儿院的花坛边用泥土捏泥人。

十二年的历史前端,是爱的时差。

这样看来,若不是命中注定,这样的两个人怎会相遇,相爱。

等到她在熟睡中发出平静的呼吸,他才关灯,走出书房。

度过相安无事而冷淡的数日后,苏绿每日都在压抑中乞求时间走得快一些,她甚至自私地想他的母亲过完年就离开北京,事与愿违,方母半点没有年后就走的打算。可能,要在北京长住。

苏绿听到方母给家里的邻居打电话,拜托邻居帮看点家,也许近期都不会回去。

一天夜里,突然冬雷震震,苏绿从梦中被雷声吓醒,而那个梦,也是个可怕的噩梦。梦里,一群妖魔鬼怪在追赶她。时间正好是12点整,使她更加恐惧,她想见他。她蹑手蹑脚下床,打开门,走到他卧室门口,轻轻走进去,和衣在他身边躺下。

他也醒了,揽她入怀,掀起被子盖在她身上,说:“打雷害怕了吧,我正准备去看看你。”

她往他胸口中挤,缩在他身边:“何止打雷,我还做了噩梦,好多好多鬼怪要把我从你身边抓走。”

“有我在,哪个妖魔鬼怪敢来抓你。乖,睡会儿吧。”他安抚她。

刚刚,他也做了一个梦,梦中,他们终于可以生活在一起,有温暖的家,有阳光,有孩子的笑声,她的脸圆润安详。

他们不用躲躲藏藏。

灯突然开了,瞬间刺醒了他们。

方母站在门口,一脸震怒。

“我在客厅等你们,五分钟后必须出来!”方母说完,重重关门而去。

并不需要五分钟,这五分钟,是方母留给他们穿衣服的时间,事实上,他们只是衣衫整齐拥卧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