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秦家凤凰

这栖灵寺是扬州名寺,庄严肃穆自不必提。据说是隋时古寺,因寺中栖灵塔得名。秦凤仪“做梦”之前,他对于神佛之道向来不大信的,也从不来寺里烧香啥的。如今却是不同,秦凤仪总觉着,自己似是“梦”到自己那不大光彩的一生,种种疑问难解,听他娘说这寺里有高僧,秦凤仪便欲来请教。

反正他家有钱,大不了多花些银子。秦凤仪如此想着。

因着是有目的而来,秦凤仪都没顾得上赏一赏这栖灵寺的风景,更甭提栖灵寺前的那巨大的漆红牌坊上的“栖灵寺”三字,据说便是当今圣上的手书。

秦凤仪自己不大懂书法,只是耐着性子站他爹身边瞻仰了一下,待他爹说完:“当今圣上这几个字,当真是龙腾虎跃,一看就不凡啊。”秦凤仪嗯嗯两声,便催促道:“爹,咱们赶紧进去吧,皇帝再大,也没佛祖大啊,别叫佛祖久候,我跟娘还要给佛祖菩萨烧香呢。”

秦老爷无奈:“你这孩子。”带着妻儿往寺里去了。

秦家是扬州城有名的富户,既要过来烧香,自然提前一天着人过来,借了间上等香房歇歇脚。秦家人一到,自有知客僧迎出款待。秦太太是虔诚的信徒,秦凤仪烧香心切,一家人自然是先去烧香。

秦凤仪烧过香,还学着他娘的样子给佛祖认真地磕了几个头,亲自添了香油钱,问知客僧:“你家了因大师在吗?”

了因大师身份不同,秦太太在一旁补充道:“我这儿子,近来得了佛缘,想请教大师。”秦家是扬州城大户,何况秦太太添香油钱一向大方,故而,纵秦家只是盐商人家,想见方丈了因大师也不是难事。原本,秦太太也想听听儿子遇着什么难事,偏生,儿子还不让她听,与方丈道:“有没有僻静地儿,我再同大师说。”

了因方丈已是七十高龄,见过达官显贵无数,倒是头一遭见秦凤仪说话这般直率的。秦太太刚要说儿子注意态度,了因方丈已道:“有,施主请随我来。”

了因方丈引秦凤仪出了香房,经过庙中甬道,绕过栖灵塔,到了一处竹林掩映的净舍。了因方丈推门进去,道:“我惯常在此修行,平时并无人来,施主喝杯茶吗?”

秦凤仪其实没有喝茶的心,他正琢磨这事儿怎么请教老和尚呢。不过,他为人也知轻重,这栖灵寺,他纵头一遭来,也知这是扬州第一名寺。栖灵寺的方丈,自然不是寻常人。秦凤仪按捺住性子,连忙深行一礼,道:“有劳大师。”

了因方丈倒了两盏茶,秦凤仪喝了一口,颇苦,他强忍着咽了,生怕再不说事儿,老和尚又拿出什么古怪东西招待他。秦凤仪道:“我朋友遇到一事,他做了一梦,梦中娶妻纳妾,好不风光,待梦醒,恰如一场春梦。大师,这梦,是真是假?”

了因方丈笑道:“公子,此时你我,是梦中交谈,还是醒时交谈?”“当然是醒着。”

“公子如何确定是醒着?”

秦凤仪掐自己大腿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又伸手掐大师手臂一下,道:“疼,就是醒着的。”

饶是了因方丈佛法精妙,也不由得笑道:“公子童心未泯,妙哉妙哉。”

秦凤仪等着了因方丈的解释。了因方丈能有今日佛门地位,自然不是等闲人,他见识过的人多了。秦凤仪这样单纯的心思,虽见得不多,了因方丈心里也有谱儿了。知道说些禅语,怕是这位秦公子不懂,了因方丈道:“我与公子说个故事吧。”然后,了因方丈便把《黄粱一梦》的故事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讲了一遍。

秦凤仪皱眉道:“可我这朋友,梦中所见,并不似这位卢生,入梦前贫困潦倒,梦中有娇妻美妾入怀。我这朋友,梦中所见,如见未来。”

饶是了因方丈亦不由得吃惊,不过,他这把年纪,且又身在佛门,佛法精深,自不比常人。了因方丈捋着颌下的长须,道:“如公子所言,您这位朋友当真是大造化之人,这是得了佛祖点化啊。既见未来,那么,想来,未来有许多欢喜,亦有许多悲伤。”

秦凤仪一叹,问了因大师:“倘是不好的事,能改变吗?”“若不能改变,佛祖何以令公子看到未来?”

秦凤仪先是心下一松,继而强调:“不是我的事,是我朋友的。”了因法师微微一笑,一双眼睛,平静又智慧。

秦凤仪得了大师这句准话,也放下心来,想着自己以后只要行善积德,还怕落个“梦里”那样的结果吗?秦凤仪眉眼间漫上几许喜色,习惯性地端起茶盏再呷一口茶润喉,结果,又被苦到了。秦凤仪实在受不了了因方丈这里的茶水,起身道:“既得大师指点,不好再扰大师清修,我这就告辞了。”

了因法师笑道:“待施主下次来,老衲备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