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洒墨(第2/3页)

阿弗被他碰得浑身发毛,偏生又看不清男子面上的喜怒,吃不准该怎么应对。

她不自在地往四周望去。

“过来。”

赵槃利落说了句,起身,临于轩窗灯烛明亮的书桌之前。

他长身玉立,随身摊开了张熟宣和镇纸,饱含墨汁的毛笔中锋一笔而下,苍劲有力、飘若浮云的一行字已然落成。

窗外雨丝仍沙沙地打着芭蕉,阿弗盯着男子峻拔的背影,但见侧颜丰朗而干净利落,淡淡的阴影打下来,他专注而微颤的睫毛在眼窝下遮成一洼黑潭。

阿弗把宣纸给拿了起来,放在眼前端详半晌。

她幽幽叹道,“真好看。”

她这些日子来都没说过什么真心话,但这一句是真心的。

听说教习太傅是当世鼎鼎有名的书法大家,如今看赵槃的字,乃是得了其师真传,粹其精髓,青出于蓝而更胜于蓝。

从前阿弗居住的山洼子里最会写字的人就是景峻哥了,然跟眼前人所写之字相比,当真是云泥之别。

想到这里阿弗不禁有些心酸。

赵槃从小就是矜贵清高的太子,一生下来就是命定的储君,骑术、剑术、书法、琴技、治国之道样样都出类拔萃。

而她呢,连自己的爹娘都不知道,穷困潦倒,吃了上顿没下顿,更被提念书了。

某种程度上,确实是她配不上他。

那宛若天边明月的卫长公主,才是能与他谈天说地之人。

阿弗不知不觉地陷入自己的沉思中,暂时忘怀了藏在心底的那些恩怨和爱恨。

赵槃侧睨着她,察见女子那微微流露的失落,眼色深沉得仿佛一口井。

虽然他日夜都盼着阿弗可以跟他坦然以待,可是此刻,当阿弗真的展现真情实感时,他却难以抑制地心疼。

他还是喜欢看着她笑,如车矢菊般地笑,即便是虚与委蛇装模作样骗他的也好。

赵槃已经环上了她的腰,温柔的气息散落一地。

阿弗轰然被他的动作一惊,下一刻,毛笔已被男子交到了她手上。

“我教你。”赵槃冷冷淡淡地说了句,握着她的手,镇纸、蘸墨、露锋、运笔、行文、收锋,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沾了些潇洒快意的禅意。

罢了,阿弗怔怔盯了半晌,叹了口气,“我写的终究没有殿下写的好看。”

赵槃唇角浅浅弯起一个弧度,目光还落在纸张上,漫不经心地说,“这要靠长年累月地练。日后我日日看着你练。”

阿弗心中暗暗吐了吐舌头。

她可不要。虽然白得个风采绝佳的书法老师,但一辈子绑在赵槃身边,委实是得不偿失。

过些日子,她还要跑路去姑苏过她的舒坦日子去。

阿弗觉得今日赵槃仿佛很闲,平常都有成堆成堆的政事等着处理,今日居然有闲情逸致练起毛笔字来。

她抿抿嘴,试探性地岔开话题,“殿下,您今日没有朝政要处理吗?”

赵槃安静地说,“没有。”

说着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地转过阿弗的身子来,双臂把她抵在桌子之前。

男子微凉的指腹柔柔慢慢地揉着她泛着水光的唇,随意平淡地提起,“听说你在给我准备生辰礼?”

“啊?”阿弗一时没反应过来。

男子气息一凝,“嗯?”

顿一顿,阿弗脑袋才像炸雷一样开了花。

她用来搪塞刘嬷嬷的敷衍话,怎么就传到了赵槃的耳朵里?

银筝……要不就是沁月……肯定是她们俩的一个……看来以后自己行事更要掩人耳目了……

阿弗这么一碰,赵槃眉间的耐心很快被她细微的神色耗尽,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疑色。

“没有准备,”男子重复了一句,语气渐渐地、缓慢地染上冰寒,“阿弗,那你存银钱想做什么?”

两人咫尺之距,气息交织在一起。

阿弗脸上新月生晕,看似娇涩,实则被赵槃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出了一身冷汗。偏生她又被男子给束缚得死死的,面对质问半分小动作也做不出来。

她好怕赵槃下一刻直接叫人把床底下的包袱给揪出来。

阿弗咽了咽喉咙,纤细水葱似的玉指扯了扯他的衣袖,半遮半掩地说,“准备了。但是……”

她不敢看男子的脸色,硬着脑皮继续说下去,“但是,还差一点点没完善好,所以我还不能给您看。”

阿弗知道她的赵槃的生辰是五月初五,现在远远还没到。

前世她送过她一个装满沉香的小荷包,虽然不是什么名贵香料,到底是她蕴着情谊一针一线缝的。

赵槃那时跟她说,他不喜欢沉香的味道。

他哪里是不喜欢沉香的味道,分明是不喜欢外室送的沉香的味道。

后来那个荷包被卫长公主的丫鬟失手给烫出一个大洞来,沉香末儿都洒了,就被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