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无情(第3/3页)

眼前的少女,陌生得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望着她冷漠的面庞,周身血液如在倒流,惨白的唇,颤了又颤,最后低道:“琳琅,我很疼……”

身上的四五道刀伤,因一路急赶过来,开裂更深,鲜血淋漓,浸透了背后衣裳。他望着他心尖上的爱人,沙哑喃喃:“我今天,差一点死在别人刀下……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眸光微闪,静默须臾后,嫣红的唇角,弯起冷诮的弧度,“我倒没想到,你还能活着走到我面前。”

他被她话中的深意惊到,只觉跌入极寒冰渊,而又犹自挣扎着,不敢去想那最伤人的真相。

而她,直接无情掐断了他最后一丝幻想,一边将他与她定情的玉佩,掷扔在他身上,一边冷冷对他道:“那些人,是我让霍翊派去的。我同他说,有个贼人,暗中觊觎我,他便要替我,除了那个痴心妄想的卑贱之人。”

她对他还活着,似是深感失望,微蹙眉尖看他,轻轻道出的遗憾叹息,字字如雪寒利刃,对他施以凌迟极刑。

“你怎么,还没死呢?”

……你怎么,还没死呢……

噩梦一重接着一重,他接着梦到数不清的争斗杀伐之事,自回到穆家、征战沙场,针对他的明枪暗箭,多到防不胜防。多少次置身险境、濒临生死时,她的这句话,就响起在他耳边,彻骨恨意,燃成强大的求生欲,一次次将他拉出鬼门关,最终,送他登顶天下至尊之位。

锦衣华服、香车宝马、侍婢豪宅、金炊玉馔,这些她离不开的奢华享受,他要对她如施凌迟般,一一剥夺。他要让她从云端摔到泥里,看她能在寒凄处境中,强撑着所谓的“傲骨”与“情深”,装到几时。

只,明明想得清楚,密令也已下达,可心中,却无多少畅快之意。午间的噩梦,一直萦绕在他心头,至此刻,也未完全挥散。

毫无食欲的穆骁,一杯接着一杯地饮酒。他目望着身前的山珍海味,虽无半点动箸欲|望,但想及顾琳琅饮食粗简,心中也终于快意些时,见郭成趋近前道:“陛下,监看长乐公府的报折到了。”

这样事无巨细的汇报,每日都会有一份呈送御前。汇报图文并茂,记录长乐公夫妇日常甚细,就连他们何时熄灯就寝、夜间是否叫水,都如实详记在册。

此事,唯郭成等圣上心腹所知。在不知主子旧事的心腹看来,这自然是圣上对前朝帝后的监看提防,是出于维巩政权的需要。

郭成恭禀后,见圣上开口命念,忙打开手中汇报,将长乐公夫妇昨夜至今夜之事,一一道来。

“……昨夜子时,寝堂灯亮,夫人叫水一次……今晨卯正,长乐公夫妇晨起,夫人于镜前梳妆,长乐公在旁为夫人择钗,夫妻情状,恩爱异常……午后,长乐公服药歇在内室,夫人于外室陪伴幼子习字……酉正,夫人为长乐公和幼子,亲手煮做清汤鸡丝面……”

一直沉默饮酒的动作,在听到此处时,僵硬顿住。耳边絮絮念报声,逐渐渺远,听不分明。似是微醺的眸光所望中,璀璨宫灯下,恍惚有一少女,正坐在食案对面,笑意盈盈地凝看着他,明眸水亮,娇颊微红。

她贝齿雪糯,轻轻咬着嫣红的唇角,似有几分羞腼,但在静默几息后,终还是战胜了心中羞意,明眸清亮地直视着他,如诉衷情道:“这道面,我只做给你吃。”

一声冷笑,猝然在殿中响起,将正念报的郭成,吓了一跳。

他讷讷静声,不知圣上为何突然发笑,也不知自己该不该继续往下念,小心觑看圣上,见圣上唇际冷诮,微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嗓音淡淡道:“立国以来,本朝还未有过游宴之事。”

郭成不知圣上为何突然说起这个,心中不明,口中颂圣,“陛下勤政。”

“再怎么勤政,也不能成天只扑在这一件事上头。要不然,朕这皇帝,到底是江山之主,还是,只是个处理朝事的奴隶?!”

圣上说着搁下酒杯,起身吩咐道:“安排下去,明日游狩上阳苑,随行者,诸王公大臣,并,长乐公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