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一弹流水一弹月

有人说,人生就像是翻山越岭,只要越过了那座山便可以到达终点。而我却总是在艰辛地越过一座高山后,发现矗立在面前的又是一座更高的山。

所以,我想,我需要的不是知道终点在哪里,而是坚定自己翻山的信念。只要拥有这个信念我便可以一直攀登下去。

每天早晨,我都会在满心的希望中醒来,狸猫的每个动作每句梦呓都可以让我兴奋半天,虽然他始终不曾醒来。每天傍晚,看着晚霞艳丽地烧红半边天,伴随着太阳的沉沉下落,我都会对自己说:“明天,明天他一定会醒过来!”

然而,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巧娜似乎不明白我的苦恼,照例一有空便来抓着我叽叽喳喳地说一通,因为语言不通,更多时候我们两个人更像是鸡同鸭讲。有一次她拉着我非说要去“打孩子”。我一听吓得不轻,我不知道这里居然还有家庭暴力,而且还是群殴,当下便义正词严地拒绝了她,还比手画脚地教育了她一通。她不明白我为什么对她那么严肃,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后来,我才知道在这个族群里,“孩子”和我们说的“孩子”不是一个意思,他们管鞋子叫“孩子”,而“打”居然是“洗涤”的意思。

类似的乌龙事件不止发生过一次,往往是当天晚上便会传遍整栋土楼的家家户户,成为大家餐桌上的笑谈。

虽然言语不通,但是大家对我的热情还是一如既往,每次看见我都会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手舞足蹈地和我说话。慢慢地,我学会了一些简单的词语,也终于知道了这个特殊族群的名字——望月族。因为以月亮为图腾,故而得名,每个月月圆时这里都会举行小型的拜月祭祀。他们似乎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自给自足,从不与外界打交道也似乎从来不知道还有外界的存在。他们世界的全部便是一座山、一栋楼、一条溪、一弯月。简单而美好,思想纯真得不可置信。

巧娜的父亲是望月族现任的族长,负责分配族中大小事宜,大家都叫他“巧阿爸”。每天天还未亮,青年男子们便出去狩猎,女子们则留守家中洗衣织布做一些家务活。傍晚,丈夫们归来,便由巧阿爸将大家一天的收获进行汇总和再分配,以保证每家每户得到的食物都是均等的。

他们从来不过问我和狸猫的来历,仿佛认定了我们是从月亮里来的客人。而对于狸猫的那头银发他们似乎很是艳羡,因为那是和月亮一样的颜色,而这也更坚定了他们对于我们来历的假设。

我对于自己和狸猫给他们带来的不便感到十分抱歉,所以总想在不看护狸猫的时候抽空帮她们多做些事情。刚开始的时候巧阿爸看到我被织布梭弄伤的手指、被蒸笼烫伤的手臂或是被太阳晒伤脱皮的脸时,总是颇不赞同,屡次阻止我,却拗不过我的执著,后来看到我慢慢地对于这些事情都做得有模有样以后才不再皱着眉反对。

简单安逸的日子似乎过得特别快,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里待了多少天,只是看到月亮圆了又圆。

族里的孩子们也很喜欢我。我经常将芭蕉叶撕成一缕一缕给他们做一些小玩意,有时折成幸运星,有时折成千纸鹤,有时干脆做成一只只的小灯笼。孩子们总是对新鲜的东西充满了热爱,所以每次一看到我就会热切地围上来让我叠这叠那的。

今天,八米央我给她叠一只小青蛙,我应承了下来。傍晚的时候,我便坐在狸猫的床边一边和狸猫说话,一边用叶子叠着青蛙:“狸猫,我终于学会做包子了,虽然形状还是不大好,但是味道真的很不错,连巧娜那嘴刁的小丫头都夸我做得好!你是不是很困呢?睡了这么长的时间连后脑勺肿块都消了也不愿意醒过来。或许,明天我该抓一只蝎子什么的来吓唬吓唬你。

“你知道吗?我每天最盼的就是早上睁眼的那一刻,最害怕的也是早上睁眼的那一刻。这里的月亮很美很美,他们还说你是月神,但是我知道你只是一个恶劣的孩子,固执得可怕,总是欺负我,以前这样,现在亦如此。以前我想出宫,你老是变着方儿不让我出去,你还总是嘲笑我说的笑话。对了,种那么多薄荷草好玩吗?绿油油的一片,御花园都被你变得跟油菜地一样了。还有,你喜欢白色的头发吗?喜欢的话可以找人给你染发,为什么非要把好好的黑头发给逼成了白色?比如现在,我希望你张开眼你就总是闭着眼,这不是明摆着和我作对吗?”

说着说着我的火气就上来了,扑在他身上扒拉着他的眼皮,硬是要给他撑开来,但是我的手一放开,那眼皮又迅速地合了起来。我再撑开,他又合起来,撑开、合起、撑开、合起。反复几次后,我竟有些体力透支的感觉,趴在他的胸口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狸猫,你知不知道我好怕,今天你不醒,我可以等明天,明天不行的话,还有后天,后天过去,还有大后天,大后天过去,还有大大后天……但是,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呢?我好怕等着等着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