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九关虎豹看勍敌

失眠一夜后,又是一个破晓的黎明,第一缕阳光利刃般割裂青山远岱的天际,与整个寝殿中的金灿遥相辉映,涂抹得油画般浓墨重彩,刺激着我适应了黑暗的双眼。我不由伸出手去遮挡。

突然,一方修长的阴影将我拢住,我抬头,却是雪裘缓绶、玉冠束发的子夏飘雪立在我面前,手持马鞭,带着门外初雪的味道,另一只手牵着身着火红鹤氅的紫苑。鲜艳的颜色衬得紫苑益发灵动夺目,竟将那窗外蒸腾的朝霞生生比了下去。

紫苑见我睁眼,立刻兴奋地趴了过来:“娘子,父皇要带我们去围场狩猎。穆凌答应教我使弓了!”两只大眼因为充满了期待而熠熠生辉,像一只见到猎物的小豹子。穆凌就是我之前在石室里见过的那个木头侍卫。

子夏飘雪一抬手,门外的宫女鱼贯入内,捧入水盅铜盆、脂粉饰物、裘袍麂靴伺候我更衣梳妆。隔着花雀屏风将我穿戴停当后,便引我坐在梳妆台旁。

一个娇俏宫女正欲给我描眉,子夏飘雪却挥手制止了:“不用描了。”手指抵着下颚,他退后两步端看了一番,唇边竟隐约浮现一缕笑意,冲缓了往日的妖冷。他伸手攥着我的手一把将我从绸褥梳妆凳上拽起,说道:“如此便甚好。”

那宫女看着子夏飘雪的笑颜先是怔了一下,继而脸色转瞬煞白,恐慌地退到一边。

蹄如乌木、身似烈火,俯仰嘶鸣有力而张扬,不安分的刨动间一头马鬃虎虎生风、蓄势待发——好马!

我不由走上前去伸手抚上这暴躁的烈马,掌下温热的气温和着青草和动物干燥的味道让我突然觉得好温暖,不禁将脸贴了上去对它窃窃私语,一只手牵着笼头,另一只手一下一下轻轻抚慰它的焦躁。看它慢慢安静下来,我唇角一弯踏着马镫一跃而上。马儿嘶鸣一声,仰天长啸,前蹄离地凌空蹬了两下,立刻撒蹄欢快地奔跑开。

余光瞥见子夏飘雪脸上扫过惊愕的神色。他定是没料到我会突然上马,更没想到我会骑马。因为香泽国中的唯一交通工具是船,若谈到骑马,但凡香泽国中的人都会摇摇头鄙夷道:“骑着牲口到处跑如何成得体统。”

香泽国流传着一个很美的传说,说是一日天上众仙齐聚品茗饮酒,一个貌美的小仙女不胜酒力醉卧花丛中,本欲伸手取茶解酒却纤手一晃打翻了一盏玉酒。清碧的酒液和浸泡其中的珍珠从天滑落,甘醇的酒水化为纵横潺潺的水流,零星的珍珠浮成片片肥沃的土壤,开出了世上最美的繁花,一如那小仙女发上的花簪,成就了一个偌大的香泽国。世世代代,香泽国人都自允“水中胜境,画中雅人”。方得缓船过水痕才配得这人间仙境,清高得有些可爱。

我在香泽国长了十几年确实连马的鬃毛都没摸到过,但前世我却是地地道道的骑马狂热爱好者,每逢周末都要去郊区的马场遛上几圈才过瘾,骑马算得是我最奢侈的消费。因此,武功什么的虽然我不会半分,这骑术我还是很有自信的,对于安抚烈马也颇有些心得。

子夏飘雪片刻愕然后一掠而起,也落在了马背上,不过是和我同一匹马。

那紧贴后背的感觉让我十分不适反感:“偌大雪域国莫不是只有这一匹马?”

“雪域国国土无疆,骏马无数,却只有美人这座下‘血祭’才是朕的坐骑。既然美人看上,朕只好委屈自己与美人同乘。”说完,低低轻笑,他今天心情一反常态的好。不过,我也确实倒霉,怎么独独看上了这匹马。

“倒是云美人如何片刻竟收服了‘血祭’?这畜生平日里不服管得紧。”

我拍了拍脖颈处渗出一层细密血汗的宝马:“哈哈,我不过劝说它弃暗投明跟了我,这马倒通灵性,一下便领悟了。”我指桑骂槐。

“弃暗投明?哈哈,朕觉得将此话送给云美人方才合适。”子夏飘雪在我耳边警告。

在一小队精悍侍卫的护送下,眼前围场密林渐行渐近。银妆素裹、粉雕玉砌,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宽阔而浩荡。眼前大自然的美景让我叹为观止。子夏飘雪收了缰绳,血祭在雪林边停下脚步,身后马蹄“”,那穆凌带着紫苑赶了上来。紫苑坐在穆凌身前,手里抓了把金弓,约是一般弓的一半大小。

“你领紫苑到西面开阔之地练弓。”穆凌领了子夏飘雪的命令带着一拨人马浩浩荡荡地往林西去了。即便在马上坐着,紫苑也是不安分地忽左忽右动着,而那队随从听闻被分配护卫紫苑后,脸上无一不露出抽搐痛苦的表情。

子夏飘雪两腿一夹,驾了血祭就往雪林深处去,树丛中不时有飞禽走兽掠过,他都不曾停下,我不禁疑惑他到底是不是来打猎的。他循着雪地上一行浅浅的细小足印慢慢前行,最后停在一堆枯枝前,他跃下马背拨开那枯枝,从里面拎出一只毛色橘红有浅色白斑交错的动物。小鹿、小马?我分辨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