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第2/3页)

那日听到温蕙说言而有信,好好过日子,踏实了很多。但死水一潭在他看来算不上好好过日子。

他将她强留在身边,不是为了让她心哀若死的。

霍决站起来,牵了温蕙的手,往屋里走。

温蕙走上台阶,左右看看低头躬身的婢女们。

霍决问:“怎么了?”

“没事。”温蕙低头,自言自语般地呢喃了一句,“真安静啊。”

霍府的婢女肯定是不懂得功夫的,看她们日常走路下盘轻重就能看得出来。

但是她们站在檐廊下看她和霍决切磋,没有人拍巴掌、喝彩、嬉笑。每个人都严肃,紧绷,听候使唤。

她每日早晚在院子里练拳的时候,她们也是这样的。

在霍府,练功是一件很正经的事,温蕙想,不是什么异类的、热闹的杂耍。

霍决牵着她手进屋,给她讲府里的事。

“日常住在府里的,除了你我、小安之外,康顺也常会留宿,他在这里有自己的院子。”他道,“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府后面住了一些亲兵,日常他们会在家里的校场训练。”

“咱们习武之人,不必那么讲究。这府里只有你一个女主人,你去了,他们便知道你是谁,不会冒犯你。”

温蕙怀念道:“从前军堡里,就是这样的。”

温夫人跨上马就能出门,男人也好女人也好,纷纷给她让路。并没有什么严防死守。

只到了江南,女人被层层包裹住,一堵堵院墙隔开,唯恐别的男人多看去一眼。

她道:“等过完礼,我去看看。”

那时候名正言顺,旁人见了她,称一声“夫人”就可以了。不必问她姓什么,不必唤她“温姑娘”。

她向霍决求证另一个事。

“四哥,你跟我说个实话。”她问,“我的功夫,究竟如何?”

刚才切磋虽然只是短平快,但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足以判断高低深浅了。

霍决问:“你自己不知道?”

“以前在军堡的时候,常有擂台,我心里有数。”温蕙说,“只七八年了,都自己一个人练,再没跟人切磋过了。心里没底了。”

心里没底,便敢揣着一柄匕首来了?

霍决问:“你的枪法呢?可丢下没?”

犹记得当年她一根白蜡杆子,使得虎虎生风,可俊。

温蕙叹气:“我就没摸过真的枪,我只有一根白蜡杆子。”

“我娘怕我没轻重伤了人,只许我以棍练枪。家里开了刃的兵刃是不许我碰的。”温蕙道,“连我练刀都给的我一柄缺了口的钝刀,还不许我磨。”

霍决忽然笑了。

温蕙微怔。

霍决道:“我记得这个事。”

温蕙望着他。

她想起来了,这个事,她写信抱怨过的。

那时候,真是什么琐琐碎碎啰啰嗦嗦的事情,她都写信给他。有时候信纸会攒到十张八张的,再一起发。

纵路途遥远要很久之后才会收到回信,他也一定会给她回信的。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自己分明是将他当作了家人,当作哥哥般看待了。

可他呢,四哥他……很认真、很温柔、很耐心地把她当作未婚妻在对待。

倘若她那时候年纪不那么小,大概他随信寄来的就不会是泥娃娃、九连环,就是胭脂水粉衣裳钗环了。

如果,如果没有潞王之乱……会怎样呢?

大概不会错过四哥,也不会,遇到陆嘉言。

那样她的人生,又会怎样的呢?

如果四哥身上未曾遭那一刀,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常常笑?

过得顺的人都爱笑的,陆嘉言就爱笑。她以前,也爱笑。什么时候开始不那么爱笑了呢?

四哥以前,一定也是爱笑的人吧?只他这些年太辛苦,笑不出来。

那日与他重逢,他一张脸多么地冷啊。

从前偶尔听人提起他,说到他名字,说到他厉害的时候,那些人也是不自觉地带着悸惧的。

悸惧,又鄙夷。

读书人,哪里会看得起阉人呢。哪怕提到他的名字会发抖,也一样还是又害怕又鄙夷的。

四哥,从许多年前就开始面对这种鄙夷了吧。

在这种鄙夷中,他努力地往上爬,爬到了足够高的位置,握着让这些鄙夷他的人提到他就害怕的权势。

可是他很少笑。

其实他笑起来很好看。

温蕙被霍决的笑带动,也微微笑了,又道:“我只从前在家里,偷偷摸过我娘那根红缨枪。她从娘家带过来的,我外祖父给她的。只被她发现了,就要挨揍。”

霍决喜欢听她说青州的事。

因为青州的事,算是他们俩共同的回忆。这“共同”二字,十分珍贵。

温蕙接着道:“我出阁的时候,只带了我那根白蜡杆子。那个也丢在陆家了。原不知道是你,要早知道是你,我就带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