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下套 他其实私心一点都不喜欢过年。

前线军报及时传入邺京, 给除夕佳节徒增了几分沉重,满城华灯依旧,鼓乐笙歌,可这新年终究没有往年热闹。

林荆璞没有守新岁的习惯, 也忙得一宿没睡。

云裳早晨至内殿伺候, 见林荆璞仍在案前阅览奏文, 她愣了一下,提起笑容过去福身:“奴婢给二爷拜年了。”

林荆璞的倦容藏在温润如玉的五官里, 一笑起来就能消失得无影踪。他从备好的红包中拣了一只递过去:“这头一份的吉利, 非姐姐莫属了。”

“竹生少爷本来说要一早过来给二爷拜年的,可他昨夜非要守岁祈福,快天亮才睡下。方才奴婢还去瞧过, 果真是赖着起不来床了。既这是头一份的吉利,奴婢也不好回绝,就先替竹生少爷收下。”

云裳呈上早茶,低声将话锋一转:“二爷, 西斋连同六部的几位大人已在殿外候了一会儿,说也是来给二爷贺岁拜年的,不过奴婢见他们的阵仗,怕是为了别的事情来的。”

林荆璞稍顿, 轻笑说:“想来他们这年过得都不踏实,快请进来吧。”

这间内殿原是皇帝一人读书的地方,又额外加了几条椅子才叫众官坐下。

商珠也在其列,她本是要先说点恭贺新禧之语,可不想卞茂德性子冒火, 匆匆打断了她,跟林荆璞开门见山谈论起正事。

“监国, 我朝大军三日前退至允州境内,眼下萧将军被俘,万奋如铜墙铁壁般死守在嘉瑶谷,一时竟没有渡江攻打的良策,皇上也不好贸然用兵。卑职心系君上与将士们安危,难免焦灼,因此想来与监国商议商议对策——”

“天气干冷,各位大人先喝点茶,慢慢说。”林荆璞才搁下笔,双手捧茶。

卞茂德掀开茶盖,不顾烫灌了一口,又着急忙慌地说:“当下情势于我军不利,年关一过,最多只剩下两月的时间给大军突破三郡的外围水防,否则到了春夏涨潮之际,再想要渡江,可就是难如登天呐。这必定是一场长久之战呐,监国既是奉皇上之命代管朝政,理应为皇上分解后方之忧才是!”

卞茂德性子素来耿介不阿,又是西斋副主使,可他毕竟是个文官出身,不懂兵法,这番言论必然是受了其他官员左右。

林荆璞轻笑颔首,“卞大人所言极是,在其位谋其职,我在内朝安享太平,必要尽己所能让前线的将士衣食无忧。只是军情瞬息万变,璞又不精通兵法,也不知能做些什么助大军掠阵杀敌。”

卞茂德看了眼身边的官员:“监国也不必忧虑过甚,工部与兵部的几位大人已想出了应对之策。”

“哦?”林荆璞挑眉,打算洗耳恭听。

“监国大人,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后方粮食充备,方可保证十万大军在三郡打持久之战,而此次逐鹿军出征所携粮食只够十万将士吃上七个月。依下官拙见,监国可即可发下调令,命工部在允州与临州两处建立可存十万石米的粮仓,将举国粮食源源不断送往这两处以备不时之需,如此一来,大军进可攻退可守,再无后顾之忧。”

说话的人林荆璞不大熟悉,可也不算面生,反应了片刻便认出此人正是工部的李绘。

李绘少时入过内宫当差,后来受过燕鸿的照拂提拔入前朝当了差。自燕鸿去世后,他便不大作为了,极少在朝野上显露。

“十万石米的粮仓?”林荆璞目色温和地打量李绘上下,依言而笑:“只怕李大人费工费力造了如此大的粮仓,也没有这么多的粮食可存。”

李绘并不犯难:“举国如今上下齐心攻打三郡,兵部的粮款若是不够,大可拨用国库税收向各州征收军粮,大启泱泱大国,总不能让天子饿肚子。”

林荆璞听他们在底下议论,没有说话,不知何时留意起了窗外梅枝上的喜鹊啼叫。

他其实私心一点都不喜欢过年,新年每每于他来说,都是个与所爱之人分别的日子。今年也不例外。

……

允州的年味更淡,军营中连盏像样的红灯笼都没有。

常岳去驿站亲取了一封密报,呈到了魏绎手中,上面正是关于邺京这几日的情报。

魏绎看过后,指尖清脆地弹了弹纸面,“耍弄如此拙劣的伎俩,阿璞绝不会答应建这两座粮仓的。”

“据说邺京那边还没个定论,皇上怎知林二爷不会答应?”常岳困惑说。

“那帮人是在给我的阿璞下套呢,”魏绎漫不经心地笑道:“这粮仓若是真在临州与允州建成了,里头的粮食搞不好还没派上用场便被大水冲没了,到时候赔的钱又算谁头上?何况国库的钱袋子并不宽裕,兴师动众造两个这么大粮仓,到时极有可能没钱置买调配军粮。他们挖了坑逼着他跳,好集齐他监国不利的罪证,到时候不得不治他的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