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第5章

晨晖的照耀中,飞照行领着凯旋的军队行走在平坦大道上,远方,归乐都城的城门在望。

归乐溃败的残军已经被消灭干净,他随身携带的两个匣子内,分别放着乐狄和乐震的首级。

那一对父子,曾是他的主人。他追随着他们,拼命、流汗,最后成了兔死后的犬,飞鸟尽的弓。

不甘!他不甘心。

这股不甘心使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背叛,背叛成就了他。

呜……呜……古老的号角发出长而低沉的声音,欢迎他的归来。

城门已经大开,飞照行在齐鸣的号角中,带着澎湃的快意踏进曾经的归乐都城。

归乐已不存在。何肃已死,王族已灭。

两道旁,跪满迎接的百姓,这些亡国的子民显然是被士兵们从家里驱赶过来的,哆嗦着跪在地上,或疑惧或愤愤的视线千万道,躲躲闪闪,若有若无地从各处射来,集中在他的身上。

这种绝对称不上好感的视线,不曾削弱飞照行的兴奋和得意。

不必理会,这些卑微而跪着的百姓,无从知道何肃的懦弱和无能。他们不知道,王者,必须果断、狠辣、无情。

谁又比得上何侠?那个风流倜傥,剑法和目光都一样凌厉的小敬安王。

旁观者清。

飞照行比何侠更明白,耀天是何侠的一道难关。

当耀天在云常王宫咽下最后一口气,天下已经没有什么能束缚何侠,阻止何侠。

这让飞照行非常高兴。人生就是一场赌博,要赢得风光,就要有眼光。飞照行错跟了乐震,但这回他总算押对了宝。

他选对了何侠,得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过了城门跪地迎接的亡国百姓,越往里走,越发觉街道上的冷清,偶尔看见的,都是惶惶不安的面孔,在云常士兵反射着日光的锋刀下,表情近乎雕像般的冷淡。

一名何侠的心腹侍卫等待在大道上,截住了意气风发,正要往王宫去的飞照行:“小敬安王不在王宫,飞将军请往敬安王府。”

飞照行颔首,勒转马头。敬安王府是何侠旧家,待在那里也很寻常。

他在敬安王府下马,人目便是满目疮痍,愣了一下,才跟着那名侍卫,跨进高高的门槛。

府里绿苔处处,草木极深。

隔着被火烧出一片焦黑的雕柱远远看去,何侠独自一人,独立在这一片荒芜孤单中。

这独立的背影,即将拥有这一片大奸河山,从此千秋万世,被后人传颂他的名字。

飞照行不敢大意,走过去站定了,恭声道:“禀报小敬安王,末将已将乐狄乐震两人的首级带回来了。”

何侠早知道他来了,转身打量他一眼,笑道:“辛苦了。你做得很好,我已经准备了赏赐,来啊,念。”

一名侍卫走上来,打开手里的卷子,一项项念下来,果然赏赐不少。飞照行跟着乐震,从前也常出入归乐王宫的,听那赏赐里面,竟有好几样是归乐大王也舍不得送人的珍宝。

何侠挑了主位坐了下来,脸上淡淡的,似乎在笑,眼里笑意却又不是很浓,看不出个究竟。飞照行等那侍卫念完了,行礼谢了赏赐:“末将都是托小敬安王的福气才打了一场不丢脸的仗,不敢收那么多赏赐。”小心地问:“乐狄和乐震的首级,小敬安王尚未过目,是否……”

“不必了。”何侠摇头:“我还信不过你吗?”

两名美艳的侍女捧上热茶,分别奉给何侠和飞照行。飞照行谢了何侠,双手接了,茶碗晶莹透亮,一看就知道是难得的珍品,但在这片荒芜的王府里,又显得格格不入。

何侠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啜了一口热茶:“我曾经在这里披满了彩绸,摆满了精致的家具,却不能使这里恢复一点一丝的生机。我也曾经命人重新修理这里颓倒的墙,但一动工,我又下命停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飞照行放下茶碗,坐端正了,才谨慎地回答:“昔日的敬安王府就是昔日的敬安王府,再怎么重修,过去的还是回不来了。”

何侠薄薄的唇动了动,似乎扬了一个笑,但很快又消逝了:“不错,失去的永远都失去了。为什么人在取舍的时候,总是想不清楚这点?我真的很后悔。”他的眉目之间,居然隐隐显出一股极痛的神色来。

飞照行没想到何侠会忽然和他说这些掏心的话,既受宠若惊,又不敢胡乱应答。

何侠在他心目中是难得的枭雄,这种人喜怒无常,善于把心事藏在深处,应该最忌讳别人了解他们。

飞照行低着头把茶碗重新捧起来,小饮了一口,假装在润嗓子。

“我诛杀了何肃一门。”何侠忽问:“你知道外面的闲言了吗?”

飞照行点头道:“已经听说了,那些谣言也听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