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8章(第3/5页)

她轻轻咬牙,眼神却绝无犹豫:“在大门高处,升上白旗。”

她就像楚北捷一样,但她下定决心的时候,已经无人能阻止她的决定。漠然沉重地点了点头。

在场的人都知道,若无外援,这别院早晚会被攻下。

强攻或投降,不过殊途同归。

雪白的耻辱的旗帜,在大门高处缓缓升起,被北风强迫地展开,猎猎响声,如不甘的哭泣。

娉婷脱下厚厚的披风,绛红色的长裙展露出来。

红裙白肌,雪中伫立,流苏诱人,竟美得扣人心弦。

不但漠然,恐怕就连楚北捷,也不曾见过这般动人的白娉婷。

她只这么无声地站着,已经占尽了山水中的灵气,歌尽了天地间的风流。

她的眸中带着哀伤、牵挂,带着说不出道不尽的思念痛心,还有一丝令人动心的温柔,藏在最深最深的地方。

目光只停在一个地方,那对面不远处的山林。

树枝上的厚厚积雪宛如为山林披上了一件银装,洁白的光芒看在每个人的心头,却都感觉压抑和闷气。在那下面,会有多少敌人持枪潜伏?

战鼓一击,也许就是千军万马汹涌而出,也许就是成千上万的利箭铺天盖地而来。

但娉婷注视的目光,却丝毫没有畏惧和愤怒。

她的脸庞出奇地柔和,在那处,是她极熟悉的人。耳鬓厮磨,日夜相守,一块读书,一块赏雪,一道儿弹琴舞剑,博得好名的人。

众人的视线,被她魔力般的诱惑着,随着她目光的方向,定在眼前的山林上。

远处一点异动微不可觉,渐渐的,白色的雪地上冒出数十个彪壮将士,人群无声无息地从中间分开,后面一道挺拔潇洒的身影,缓缓走了上来。

剑眉,星目。

薄唇不动,已似在含着笑。

俊逸的脸庞,少了楚北捷的棱角分明,却多了一分温婉风流。

但他按剑的手,却和楚北捷一样稳。

自他出现的一刻开始,娉婷的目光,再没有移动半分。就像他的视线,只停在娉婷身上一样。

何侠悠然举步,走向娉婷。雪地里,留下一排深浅一致的脚印。

漠然握紧了剑柄,亲卫们的眼神像鹰一样盯着他,弓着腰,彷佛随时都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最狠的力量扑上去。

对面山林中跟随何侠出来的是密密的穿着便装的精兵,从两旁护卫何侠,每当何侠跨前几步,便有弓箭手交替前行,蹲身拉弓,箭头瞄准对面的娉婷一千人等,引而不发。

两阵即将交锋时,何侠停下脚步。他已在娉婷面前,离得那么近,近到娉婷可以看见他星眸下复杂的被苦苦压抑的波光。

冷风将空气冻成了冰,冻住了他们之间的距离,竟似一步也迈不出去,一步也收不回来。

冻住了他们的心肝脾肺,冻住了他们欲言又止的话儿,连带着,冻住了硝烟味道,和敬安王府的过去。

连何侠也不曾想到,当真正的再次面对娉婷时,会如此百感交集,为她的眼神所痛。

“少爷,你看。”到底还是娉婷打破了平静,展颜一笑,纤纤玉指朝身上一指:“好看吗?”

绛红色的裙子,被洁白的雪衬得分外醒目。这雪白得一尘不染,把他活生生拉回宁静安逸的敬安王府,十三四岁的娉婷从雪中一路小跑过来,绛红色的裙摆在雪地里拖出宽宽的痕迹,对着正在亭中看书的他嘟起嘴:“少爷骗人,这颜色做成裙子一点也不好看,又土气又傻,我再也不穿了。”回身便走。

“别走!好看得很,真好看,我不骗你!娉婷,娉婷,别走,让我帮你画一张画。”他从亭子直跳到雪地里,拦住她,乐呵呵地笑:“就一幅,画出来让你见了,就知道我没说错。”

白雪依旧。

而敬安王府,却已成了灰烬。

何侠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最不爱穿绛红色。”

“可少爷,却最喜欢我穿这颜色。”娉婷静静地凝视着脚下鲜艳裙角,轻声问:“你还记得那次我在雪地里穿绛红色的裙子?”声音似一丝线,牵起那遥遥远远,数之不尽的故事。

“记得。”何侠感慨地叹了一声:“我还知道,你现在,也是为了我穿的。”

他轻声叹着,从肩上解下围着厚厚貂毛的披风,跨前一步。

几乎所有两方人马,都因为这短短的一步悬起心,弦上的箭,差点就破风而去。

但他只是轻轻地将披风披在娉婷肩上,像从前一样,用热热的掌心暖着她的脸颊。

“看,都冻僵了。”连唇边蕴着的笑都是一样的。

娉婷乖巧地站着,让他为她披衣,让他暖她被冻得青红的颊,听着何侠柔声道:“你何必如此?难道不穿这颜色,我就不会出来见你?难道我真是无心无肝的人,能将十五年的情分忘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