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11章(第3/4页)

世间男女,一旦动情,已很难判断是非曲直。

日后万一遇上楚北捷,言行举止便会在不经意间泄漏一切。

何侠防她,情有可原。

反间。

这就是,楚北捷临去前最后一招,锥心之疼。

睁眼直到天明,听见鸡鸣,娉婷猛然一惊,从床上坐起。被窝内一样硬硬的东西磕到腰眼,她象失了神般,缓缓把手伸进去摩挲上面熟悉的花纹。

离魂,两个古字龙飞凤舞篆刻在剑柄上。

楚北捷当日扔下宝剑所溅起的火星似乎在眼前一闪,娉婷的心蓦然抽紧,想起何侠的话。

若不接着宝剑,还有一丝希望。

若接了……

十八年养育恩义,被此剑无声无息断个干净。

她素不爱哭,近日眼泪却多了不少。现在心冷得结冰似的,想哭,反而淌不下一滴。

怔怔坐在床上,只觉得满脑子迷迷糊糊,娉婷举手按在额头。

哦,又烧起来了,冰冷的指尖碰在高温的肌肤上,自己忍不住打个寒战。

何侠指派的侍女铃裆进来,小心翼翼地问:“姐姐,该起来了?”

连问了两三句,娉婷才恍惚着回头:“嗯?”

铃裆麻利地端来热水,拧干毛巾递给娉婷。总在逃亡中奔波,这里来那里去,东西乱糟糟地塞在大木匣子里,她便到处翻找娉婷常用的梳子。

娉婷在她身后说:“别找了,你把冬灼找来。”

“冬灼?”

“他不在?”

铃裆摇头,笑道:“我瞧瞧去。”

太阳很好,春天的味道越来越浓。门帘的垂珠被铃裆俏皮地一掀,反射耀眼的光亮。刹那间,娉婷又想起花府那道隔帘。

她和花小姐偷偷藏在帘后,窥看登门拜访的来客。

那是,看见楚北捷的第一眼。

只剩一人的房间冷冷清清,冷得娉婷不用人惊动也蓦然回神。下了床,取出梳子倚在窗边慢慢梳理长长的黑发,一边看外面生气勃勃的景致。

红色和紫色的花正半开,池塘边绿草茵茵,景色虽美,却很陌生。

不是敬安王府,也不是镇北王府。

“自愿上马来,跟何侠告别,从此,你不叫白娉婷。你会姓楚。”

“你只记得楚北捷,忘记了归乐。接过离魂,你可曾想过,那是两国的信物,是归乐百姓五年安家度日的保证?”

她忽然蹙眉,象疼得快断了呼吸一样,苍白的指节紧紧拽住心窝处的衣裳,回头看静静放在床边的宝剑。

离魂。

离了楚北捷,却回不了敬安王府。她白娉婷,小敬安王身边最有分量的侍女,随主出征定计灭敌的女军师,逼敌国大将发下誓言保住归乐五年平安的女子,为何居然在这十天九地中,成了孤魂?

“娉婷,”冬灼的声音传来,就在身后:“你找我?”

娉婷放下梳子,转头时,唇角已经勾起往日熟悉的浅笑:“有事和你说。”

冬灼有点手足无措,许多日没有见娉婷,忙乱中,也隐隐觉察到许多叫人心寒的迹象。一见这憔悴的往日伙伴,冬灼脸上常见的吊儿郎当的表情通通不翼而飞,象个大孩子犯了错一样搓着手,低头道:“你说吧。”

“我要走了。”

平静的四个字,重重压在冬灼心上。

“走?”他霍然抬头,满脸惊讶地触到娉婷乌黑的眸子,瞬间脑子里近日积累的预兆都被翻了出来。冬灼似乎被针扎了一下似的,要涌出来的话被强行压了下去,仍旧低头,讪讪地问:“少爷知道吗?”

娉婷柔柔地笑了,放软了身子倚在窗台上,对冬灼招招手:“冬灼,来。”握住冬灼的手,她仔细打量了半天,忽然俏皮起来,逗他道:“你这小子,总娉婷娉婷叫个不停,我可比你大上几个月呢。叫声姐姐来听。”

冬灼难过地咬着牙,半天开头,轻轻叫了声:“姐姐。”

“好弟弟。”娉婷当真拿出姐姐的模样,细心教导:“人最难的,是知道进退。当日计诱楚北捷,我进了。如今,我该退了。”

“可你是敬安王府的人,再说,你能走到那去?大王追捕敬安王府众人的名册上有你的名字,楚北捷也不会放过你。”

“我自有安排。”

隐藏在心底多日的郁闷渴望着爆发出来,冬灼愤然:“我知道少爷疑你。我去和少爷说。”

“不许去。”

“我憋不住了,这是少爷不对。他这样,跟灭我们王府的大王有什么两样?”

“站住!”娉婷扯住他,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少爷疑得对。”

冬灼愣住,茫然地皱眉:“你说什么?我不信你对王府有外心。”

娉婷怔了半晌,长叹一声:“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我走了,对王府,对少爷,对我,都是好事。少爷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我不能帮他,也不能老让他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