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客厅落地钟敲响的时候,程迦在暗室里洗照片,镊子夹着相纸在一盘显影水里缓缓地来回摆动。

  红光荡漾的水面下,白纸渐渐显影出一个坐在路边吃饼干的乞丐,背后是黄浦江和东方明珠。

  听到钟声,程迦意识到她把自己关进暗室三个小时了。

  还是不满意。

  她丢下镊子,抬头看墙壁上十几串晾晒的照片,淡红色的光束下,无数张照片,无数个世界——人物,静物,风景,都市。

  她抿紧唇,鼻子里沉沉地出了一口气。

  全是垃圾。

  程迦抓几下头发,一把将照片全扯下来撕得稀巴烂了塞进垃圾桶。

  她快步走出去摔上门,从茶几上拿了烟和Zippo火机,迅速点上,狠狠抽一口。

  透过呼出的烟雾,程迦的目光落在客厅的镂空玻璃柜上,各式各样的奖杯,玻璃,镀金……迪拜哈姆丹国际摄影大赛金奖,索尼世界摄影奖金奖,全球华人摄影大奖,哈苏国际摄影……不胜枚举。

  301天,她有301天拿不出能让自己满意的作品了。

  瓶颈?才华枯竭?

  程迦眯着眼睛,回过神来时,烟头已被她下意识咬啃成碎渣。

  方医生曾说,喜欢啃咬细管类物体的女人性欲极强。

  程迦冷笑一声,拿起电话翻看短信,有一小时前的,来自“高八块腹肌”,内容:“今天来吗?”

  “高八块腹肌”姓高,是一个熟人,男式内裤模特,宽肩窄腰,腹肌贲张。

  程迦半闭着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飞快打出一句:“为什么不?”

  她才洗完澡,手机响了,裹着浴巾出来接,是方医生。打开免提,

  “程迦?”

  “嗯?”

  “在干嘛呢?”

  “洗了澡准备睡觉。”程迦扯下浴巾,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黑色蕾丝内衣。

  “……我好像听见开衣柜门的声音,要出去?”

  “没,我在找明天要穿的衣服。”

  镜子里程迦的身体雪白雪白,性感性感。

  穿上透明内衣,什么也遮不住。柔滑的蕾丝边下,一双腿笔直纤细,藕段似的。

  电话那头,方医生显然不太相信她的话:“程迦,你有一个星期没来我这里了。”

  “我最近状态很好。”

  程迦抬起脚腕,那里有一处黑色的蛇形纹身,脚趾一勾,勾出一件黑色露背长裙。

  “这星期拍到满意的照片了吗?”

  “没有。”这是实话。

  “有没有觉得特别烦躁想撕东西的时候?”

  “没有。”这是谎话。

  “这星期你没有和任何人发生过性关系?”

  “没有。”这是实话。

  “没有自己……?”

  “没有。”这是谎话。

  “这星期有没有约几个好友聊天谈心,一起出去玩?”

  “没有。”这是实话。

  “有没有还想追求刺激的时候?”

  “……哪种刺激?”

  “精神的,身体的。”

  “没有。”这是谎话。

  长裙上了身,贴身,显身段,露出光滑美艳的背部。程迦拿一根牛股簪,随意把长发绾成髻。

  黑色高冷,且阴暗,程迦能驾驭。

  “那就好。”方医生说,“看来,你这症状是有所好转了。”

  程迦微张着嘴,对着梳妆镜画眉,她懒得搭理方医生的自言自语。

  程迦是个对人际关系十分淡薄冷漠的人,方医生这种探入式的关心让她很不习惯。可她妈妈前年嫁给第四任丈夫,也就是方妍的爸爸。方妍是她继姐,说熟不熟,说亲不亲。

  手机在床上说着话。

  方妍问过程迦的状况后,开启姐妹聊天模式:

  “诶,和你说件事儿。我前几天遇到一个朋友,她想法挺新奇,她吧,没有稳定的感情,桃花运旺,身边男人无数。我们觉得男人在玩她;可在她看来,是她玩了男人。”

  程迦漫不经心地想:为什么涂睫毛膏的时候,女人会不自禁地张嘴?

  “可是世上永远没有玩男人的女人,只有被男人玩的女人。这就是我们所在的社会,男人主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