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画师升职手札(八)

他眼中忽然蓄起夺目笑意, 浅淡笑意自眼底漫出,刹那间绽开有如万千焰火齐放,将其有些空洞的眸子衬得流光溢彩。

“殿下有趣,殿下的表兄也是这般有趣之人。”

齐安耳尖, 提溜着小碎步缠上来, “可不是,小的没见过举止如此奇怪的人。提着鞭子在我们大人房外叫嚣要同我们大人打一架,结果不管不顾闯进来后突然要同大人比什么丹青。”他嘀嘀咕咕百思不得其解, “真是个奇怪的人。”

叶之仪失笑:“大抵张将军亦喜爱赏玩丹青。”

“他一个武夫懂什么丹青兴许将颜色全部摆到他跟前,光是碧色和靛色就瞧不出差别。”齐安越说越是起劲, 恨不得将张骜贬至泥泞里,“怕是想要同大人比一比罢……”

叶之仪闻言蹙起眉心, 他容貌耀眼,就连皱眉的样子也是美好的, “张将军他是保家卫国的武将, 没有他们这些好男儿,就没有我们这些贪图安逸的文官。我同你说过无数次, 在外出言不得无状,下次你再祸从口出,却求谁救你”

齐安的声势弱了下去,他缩着肩膀退后一步:“大人教训的是……齐安知错。”

齐安吃瘪的模样逗得谢嫣发笑, 她偏头认真道:“张表哥他性子火爆不愿服输,许是听说老师的名气,生了一决高下的打算, 还望老师不要见怪。”

叶之仪颔首:“殿下多礼。”

迈进画院,里头的人能散的差不多都散得彻彻底底,一时间屋内有些冷清。

谢嫣坐在他对面,命浮笙打开了食盒。

她笑吟吟将碟子推到叶之仪手边:“老师趁热尝尝。”

他怔了怔,似是没料到谢嫣会特意给他捎来糕点。

叶之仪眼尾微微生出几条笑纹,修长手指拈起一块雪白点心,那手指的光泽竟是比点心更加细腻白皙:“多谢殿下。”

谢嫣撑着双颊欣赏他的文雅吃相,他抿唇细细咀嚼口中糖糕,一点声音也无。

谢嫣殷勤地捧了水:“老师喝点水。”

叶之仪接过她纡尊降贵倒的茶,神色十分恭谨:“微臣谢殿下赏赐。”

用完点心,齐安将丹青用具一一摆好,翻出一沓崭新宣纸,递给叶之仪。

方才挨了训,齐安不敢造次话多,候在一边咬牙憋话憋得辛苦。

“殿下可有记微臣做下的标注”

谢嫣一心引他注目,自会遵从他所有嘱咐。在东福宫里闲暇下来就会拿出册子逐条记忆,有时记得累了,会翻出丹青工笔上手比对颜色。

她这样用心,无非是要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他。

谢嫣点了点头,思及他看不见,又开口应道:“泠嫣谨遵老师之言,将其记得很牢。”

叶之仪意欲考察她学得如何,叫一边的齐安过来盯着。

他每落下一笔,谢嫣便答出相应颜色,几十种无一有误。

齐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前阵子景阳公主也曾缠过大人,皇后娘娘看她看得严,不允她随意外出,每每得了空子必定要来画院叨扰。

然而景阳公主次次没有如愿,大人不喜接触这些皇室中人,听到风声先行避开。

靖安长公主是齐安服侍叶大人以来,他唯一默许她靠近的姑娘。

见识了景阳公主的任性刁蛮之后,这位殿下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在汗栋楼边,他是听见她劝阻侍女莫叫醒他的,眼下她牢牢将大人所教课业记在心中,如此心善又专注的金枝玉叶实在少见。

大人已是二十有六的年纪,当初同年的世家公子孩子都生了几打,这么些年,他身边连个善解人意的解语花也无。

齐安瞧着靖安长公主稚嫩的脸庞,心中怅惘不已。

察觉到齐安的视线,谢嫣扭头对他弯了弯唇角,他呆了下,尴尬地移开眼。

叶之仪欣慰地收起画笔,他语气中流露出赞许:“殿下的天赋不输画院里的学子,假以时日,或许画技在画院画师里亦有一席之地。”

她自己几斤几两,谢嫣比旁人更清楚,丹青与棋艺一样,都是让她头疼的玩意。

丹青在叶之仪看来,是与性命同样重要之物。他为师严苛,她便投其所好,虽然叶之仪此言是在宽慰她,但得到他的称赞实属不易。

也只有与他共处,才能尽可能提防楼蔓和顾棠的戕害。

叶之仪递过一支饱蘸丹砂的衣纹笔,画院里的画具都是上品,连这衣纹笔笔管都用了紫檀木雕刻。

因是夏季,紫檀木吸汗,他攥得太久,汗水打湿紫檀木,指尖立刻沾了点紫色汁水。

谢嫣求学以来,为防丹青糊了叶之仪满手,特意叫浮笙备下了许多绢布,正巧今日一并带了过来。

随行的宫女都候在月洞门前,能近身伺候的只有浮笙一人。

谢嫣对浮笙使了个眼色,她立即将收好的白绢取出。

浮笙明白她的心思,在她看来叶之仪才是最适宜做驸马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