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7页)

我蒙了。

我屈辱得无地自容,这一刻我应该露出听到天方夜谭般的嗤笑才对,然后高喊“什么?我喜欢她?不、不,我怎么可能喜欢她啊!就算全世界的女人死光了我也不会喜欢上这个臭婊子”,可我做不到,偏偏这一次,我做不到。

我软弱地沉默了。

天空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它们以一种并不友好的姿态从我们对峙的那个距离的空间飘落下来,这个角度下,傅林森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更加忧郁了,他望我的眼神,让我觉得他在怜悯我。

“林森……”我几乎颤抖着压下所有的愤怒和羞耻,向他求饶,“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别管我,让我走。”

他仿佛中枪了,全身一怔,狠狠退后了一步,并迅速沉默成一块化石。我留下一个苍凉的笑后迅速掉头了。直到走出好远后我才偷偷摸了下脸庞,我好像哭了。

当我喝下第五杯伏特加时,我放弃了嘲笑自己。在这之前我一直觉得一个人伤心后跑去酒吧买醉是件非常恶俗的事。可眼下,当酒精在身体内温柔地发挥着它的麻痹作用后,我必须承认,买醉真不失为个好选择。

两小时前那些让我肝胆俱裂的痛楚变得轻如鸿毛,那些疯狂啃噬我的不堪画面也变成过眼云烟。此刻我迟钝的大脑不愿再去深究所谓的原因,我自暴自弃甚至是气定闲神地把它们通通归为报应,是的,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只要你伤害别人,那么总有一天,别人也会带着同等甚至更多的伤害回来找你。我很早就明白的,可我没想到它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狠。

我扶着灌铅般的脑袋,盯着吧台内一个面容青涩却爱摆臭脸的调酒师出神,酒杯在他颀长的双手之间来回跳跃,像只一直试图逃脱却又被抓回来的小动物。他发现了我的注视,回敬过来一个礼貌却透着不屑的冷笑。他一定觉我是一摊烂泥吧,一个无所事事虚度光阴醉酒后的模样还丑态百出的废人。可是,你凭什么看不起我,老子他妈来这里花钱消费的,不是来衬托你清高的优越感。

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搭在我的肩上。

“卫寻。”对方喊出了声。

我恍惚回头,身旁是一个轻微发福的平头青年,穿着闷骚的黑红格子衬衫,戴着跟汪涵同款的黑框眼镜,下巴上的山羊胡须到马上要卷起的长度。我迟疑两秒,缓缓叫出了声:“……张翔?”

真意外。

张翔,这个曾经被我睡了他女朋友——小央,而把我狠狠痛打了一顿的高中同学。自他辍学后我们再没来往,他当时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卫寻,你别以为这事完了,我永远不会饶了你……”,至今我还记忆犹新。只是他大概没料到,永远原来那么远。多年后当我们在这个灯火酒绿的娱乐场所里狭路相逢时,非但没有兵戎相见,反而有种久别重逢的激动。

“啊哈,你小子不赖啊,居然还记得我。”他很惊喜。

“变化挺大的,还真差点认不出来了。”我感慨。

“没办法,岁月不饶人呀。”他感叹着,“倒是你丫没怎么变,还是白白瘦瘦的,就头发长了点,跟高中时差不多。操,最痛恨你们这种长得不着急的脸了。”

“哪有,我也老了……”我一时竟接不上合适的话,只能高兴地敲着吧台豪爽地吆喝,“服务员,再来一杯。”

这场相逢对彼此而言都显得那么不可思议。我们找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座位,边喝酒边叙旧。按照张翔的说法,高三那年他在揍了我一顿之后被退学,他没参加高考,直接去了表哥开的家具厂,混了半年觉得没意思,又跟几个朋友投资开网吧,勉强维持了两年转手了,之后又跟卖掉家具厂的表哥合伙开了个汽车美容店,赚了不少钱,可恰恰是因为钱的事又跟表哥闹翻了,最后他赌气自己一个人跑出来混日子了。

“小央呢?还有联系吗?”我忍不住问。

“起初有些联系,高中毕业后她去意大利留学了,关系慢慢淡了。真没想到,那姑娘家底那么好,咱们当时都没人看出来。后来我才知道,她父母早就催着她出国了,她死活不肯,非要跟我们这群没出息的人混一块……”他话语中透着浓郁的惋惜,“不过去年我外公过世,我回了一趟老家,没想到正好赶上她的婚礼。”

“结婚了?”我百感交集。

“是啊,都结婚了。”他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听说老公是个公务员,幸好你没去,你要去了肯定得气吐血。那男人大她十几岁,老得都可以做她爹了,在婚礼上一直咳嗽,全场人都担心他会把肺给咳到司仪的脸上。倒是小央,差点都认不出了,那真是越长越漂亮了,甩曾经的那些校花几条街。只是整场婚礼,她都没怎么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