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10页)

“好吧,就算是这样……”我心疼地揉了揉她冰凉的额头和刘海,“可你喜欢我什么呢?我有什么值得被人喜欢的?不是谦虚,说真的。”

“因为你就是个傻瓜呀。”她笑容里透着美丽动人的狡黠,“傻瓜可是很稀缺的生物,他们都不懂,但我是骗子,我懂。”

论智商和情商我自认为都不算低,真不理解她口中的傻瓜跟我有什么关系。但眼下我不再争辩,我并不在乎这些。

我们继续聊,在我无穷无尽的好奇心下,苏荷完整道出了她的过往。

七岁那年,她拥有了苏荷这个名字,一个月后便从人贩子集团里逃走了。帮助她逃走的人是她的哥哥,一个很聪明也很早熟的男孩,以前他们乞讨时,他演的就是她的哥哥,同时监管她。事实上他因为个头最高也是整群孩子的监工。直到某天晚上,他亲眼目睹了人贩头子把一个小男孩单手和单脚锯下来,而他负责在一旁帮忙止血。男孩那晚没有睡觉,偷偷躲在被子里哭。苏荷偷偷抱住他的背,过了很久后才幽幽地说:咱们跑吧。

逃跑那天是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的春日,一群小孩在三个大人的看管下路过一个运矿石的火车站,那个火车站的铁网坏了一个小缺口。事先没有任何通知,苏荷的哥哥突然抓着苏荷就跑,他们顾不上刮伤,迅速地钻进坏掉的铁网内,两人在千钧一发之际爬上一辆缓缓开离的火车,甩掉了身后穷凶恶极的追喊。

两人在装满碎矿石的车厢上睡了一整天,火车一路北下,经过了无数座大山和隧道,最终把他们带去了一座南方城市。后来他们被当地一家私立孤儿院收养,不过除了不用担心变成残废,不必每天外出乞讨之外,处境也没有变好多少。苏荷十岁那年,她跟她的哥哥被一个开摩托车维修店的离婚男人收养了。短短半年男人就暴露出变态的本性,每天酗酒后就对着她的哥哥拳打脚踢。这些他们都能忍,直到有一天养父揪着苏荷的头发把她拖进了自己房间,撕她的衣服。十三岁的哥哥不知从哪翻出了一把大剪刀,狠狠插进了养父的大腿,鲜血喷涌而出。但苏荷的哥哥没有放下剪刀,他接着又扎向养父的腰间,胸口。那天他像魔怔了般一共在养父的身上扎了十几刀,几乎把他扎成一个鲜血淋淋的马蜂窝。

苏荷和她哥哥最后见到养父的样子,就是他半死不活地蜷缩在狰狞的血泊里哀号。直到后来他们都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死。

那天哥哥拿着继父房间里的两万块现金,带着苏荷再次出逃了。也是那天之后,苏荷的哥哥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他不再憨厚善良,他变得阴狠、歹毒、冷漠、自私,但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苏荷免受伤害。他们没再靠过别人,因为他们明白,孤儿院和养父养母都不是什么好归宿。他们不再相信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善意的眼神,并利用曾经在人贩子集团里学到的本领开始了偷窃和行骗的生活。初中那段时间,苏荷扮演可怜的转校生,辗转于各个城市的中学,一边读书一边骗生活费。

而我,成为她漫长行骗生涯中的惊鸿一瞥。惊鸿一瞥,这是苏荷的原话,她想了很久才找出这个形容词。她说她小学只读到了三年级,后来的课本几乎都是自学,初中三年起码换了十所学校,中专是在一所很不正规的夜校毕业的,学的是文秘。

“我是在中专的第二年才慢慢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不对。那些在我眼里曾无比幼稚无知的同学们一个个都谈起了恋爱,他们总是为了爱情矫情地伤春悲秋又义无反顾地犯傻,可我却不再轻蔑,反而控制不住地羡慕起他们。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才知道了自己的生命是缺失的。我在我最好的年华里从没有喜欢过谁,没轰轰烈烈地爱过一场,每次想到这个我就特别害怕,害怕到哭,哭着哭着我就莫名其妙地想到你,想到我离开那晚,抱着我的时候微微颤抖的你。”苏荷看着我笑了,眼中尽是醉人的柔情,“唉,别用那种表情看我,我说真的呐。那时我才发现自己竟然那么想念你,想念到每晚都会失眠,然后某一天,我才发现我喜欢你……对了,后来我还有去找过你。”

“找我?”我哑然失笑,“怎么可能,你编故事也有个度好吗?”

“就知道你不会相信。那会你高二,对我来说回来找你一点也不难。你还记得那段时间你每晚放学后都跟同学去一个小区打篮球吗?篮球场左边有一个台球室和两个游戏厅,那里总聚集着一群打扮非主流的社会青年。有一次那群人跟你们发生了口角,差点打起来。后来你们就没再去那打过球了。当时我就在其中,那时候还是我跟另一个女孩出面劝架的,你完全没认出我。”她脸红了,像是想到什么很好笑的事情,“老实说,现在我再去QQ空间翻我那段时间的照片,我都不敢相信那个阴阳怪气的丑八怪会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