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像是听到心脏里某个零件碎掉的声音,它不再输送血液,慢慢停止了律动。我期待了这么多年,几乎是日思夜想要跟她再度碰面。却从没想过,最终让我松开她的手、让我被彻底镇住的会是这句话。

是啊,陆笙南,我从没问过你想不想见我?

原来你不想见我。

这才是我找不到你的理由。

凌晨两点我站在公司楼下的马路边茫然无措,我已经好久没有这种窘迫到恨不能立即咬舌自尽的感觉了。此刻无论我开口说什么话都显得多余而虚伪,然而一直沉默也没法驱散弥漫在四人之间的严重尴尬。

我疯狂抽烟,仿佛抽烟是一个需要每分每秒都全神贯注去应付的事情。

可该死的是,事情的始作俑者——傅林森却没有半点负罪感,他完全置身事外,笑容可掬地旁观着一切。

我心烦意乱地直想给他几脚,从胯下。

没错,我固执地认为,如果傅林森没有拒绝简凝邀他去酒吧彻夜狂欢,如果傅林森没有自作聪明地建议“不如跟我回公司吧,我跟你还有卫寻一起喝酒”而把她深夜带回公司,那么简凝就看不到我跟苏荷衣衫不整的激吻画面,那么也就不会出现眼下这种情况——大家各自沉默地站在路口,迫不及待地想要赶快回家。

我永远忘不了几分钟前,简凝扫兴地转身要走时,我厚脸皮说“听我解释”她甩出的那一句“闭嘴”,其中的冷淡和不屑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然后我就知道,完了,彻彻底底地完了——“苏荷与我相爱三年并为我打掉了两个孩子”的谎言到世界末日也澄清不了了。

眼下,站在冷清街道旁等候的第八分钟,首辆出租车乘着夜色徐徐开来。我试着做最后的补救,“那个,我送你……”

“不用,你还是多陪陪她吧。”简凝朝苏荷抛了个眼神,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当那个笑容跳跃到我身上时,又变成了凌厉的灼烧。我百口莫辩,眼睁睁地看着出租车消失在夜色深处,内心的愤怒再也无法压抑。

我转身瞪向苏荷,“你满意了!现在你如愿以偿了!!”

“啊呀,时间不早了,我看我也先回家吧。今天玩得好开心喔,亲爱的,明天见,拜拜。”苏荷毫无悔意地吐舌头做鬼脸,在我理智崩溃前钻上了紧接而来的一辆出租车。

恼羞成怒的我只好把枪口转向身后唯一的活人,“你说你,好好的干吗把简凝带回来啊,你是成心要毁我清白啊!”

“我怎么知道你跟苏荷会……”傅林森停顿了一秒,最终选了个相对暧昧的说法,“搂在一起。”

“老子对天发誓!在那事发生之前,我打死也想不到我会跟她搂在一起。总之事情他妈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

“就是……操,越描越黑。”我绝望了。

“放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傅林森站着说话不腰疼,拍拍我的肩,“回去吧。”

“你先上楼,我静一静。”

傅林森离开后,我原地蹲下,又点上了一根烟。我拿出手机找出了简凝的号码,反复编着短信内容,试图用最简洁自然的方式来解释刚才那件事,最终却沮丧地发现,无论怎么解释,无论我在这解释里用了多少转折和递进句式,依然没法让它看上去显得可信点,然后我一字一字地删除了。

这时手机响起了,是苏荷发来的短信:我快到家了,别担心。晚安喔亲爱的。

——操你妈,你等着,这事没完。

我本应该发出去的,带上我恶毒的怨恨和汹涌的怒火。可最后一步时,我鬼使神差地选择了撤销。

简凝没再找过我。

偶尔我会发条问候短信,在微博刷到特别的纹身图或者煮咖啡的技能帖时,也会艾特她,换来的依然是毫无反应。她给《秋裤姐妹》的配音还在继续,考虑到小乔已经轻车熟路,我也不方便再打着帮忙的名义陪同,跟她原本就脆弱的关系算是彻底结束了。

想见的人不能见,不想见的人却总在眼前晃悠——苏荷作为项目总监兼我的上司,她每个星期都要来公司两三次。几乎每一次,她都会打扮得花枝招展风情万种,然后不经意间就把办公室里所有男性的眼球都挑逗了一遍。但我通常选择了无视,必要时还会回敬她仇恨的白眼。

六月悄无声息地结束,七月气势汹汹地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