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沈挽情最终还是没能控制得住谢无衍。

他艰难地站起身, 浑身烫得出奇,随时可能撑破经脉,爆体而亡。

然而, 他却低低地笑了起来, 就如沈挽情在封魔窟见到他的时候, 眼底一片赤红,脸上的笑容除了猖狂之外,只能看见已经变得麻木的杀意。

谢无衍撕开周遭的藤蔓, 就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 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已经被那些尖刺划开深可见骨的伤痕。

压制谢无衍已经耗费了沈挽情大半的力气, 她跪坐在那一片藤蔓中间,抬头看着他的背影。

“支撑着他活下来的,只有刻进骨子里的战斗欲望。只要他活着, 他就会不断地杀人,直到自己伤口没有办法愈合, 身躯彻底腐烂, 力竭而亡为止。”

“他为什么不肯离开呢?非要活在这世上, 变成一幅不人不鬼的样子。”

“或许应该来问你——”

夏倾的声音逐渐近了,她如同魑魅一般, 不知何时出现在沈挽情身后, 呼吸想蛇形子一般, 舔舐着她的脖颈:“你为什么不愿意让他离开呢?”

沈挽情看着不远处的谢无衍。

她没意识到, 现在的谢无衍到底有多痛苦。

他的体温不再冰冷,强烈的生欲强迫着他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变成武器,就连皮肤下流淌着的血液都变得滚烫,

就像一个没有意识,幻化成人形态的武器。

“承认吧, 其实自私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蔓藤悄无声息地生长着,一寸寸束缚着沈挽情的腰身,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包裹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蚕蛹。

夏倾:“你可以和我一起留在这里,和他一起,池潼关会变成一座死城,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来打扰你们。”

周围的风声逐渐变弱,蔓藤拉扯着她的身体,一点点朝着夏倾的方向靠近。

隐约间似乎可以听见风谣情和纪飞臣的声音由远及近,但因为蔓藤的阻隔,所有的声音都变得不真切了起来。

“到我这儿来。”夏倾的声音很低,无比清晰地在沈挽情耳畔响起,“我们是一样的人,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你了。”

是这样的吗。

火焰在顷刻间汇聚成一把剑的形态,从沈挽情手中生出,几乎就在眨眼间,她一个翻身,接着两人之期间无比贴近的距离,迅速将那柄剑准确地刺入夏倾的身体之中。

她抬头看着夏倾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都说了,没有人比我更懂媚术。”

夏倾的确很聪明,一直在利用沈挽情的软肋,刺激着她来放松神经,以此来找到突破口。

“而且。”沈挽情补充了句,“我和你一不一样,你说了不算。”

说着,她趁着夏倾承下这一击,还无法动弹的间隙,迅速伸手穿进一旁被藤蔓束缚着的和尚的胸腔。

夏倾的瞳孔在一瞬间缩紧,发出一声几近撕心裂肺地尖叫。然后在顷刻间强行挣脱了那把剑,伸手够向和尚的方向。

但沈挽情已经握住了那和尚体内,夏倾的心脏。

滚烫的。

在体内跳动着。

*

“大师。”

“大师。”

“给我讲讲佛经吧,大师。”

夏倾坐在庙前的石阶上,手托着腮,笑意潋滟地看着扫地的僧人。她白色的裙摆拖在地上,沾上了些许灰。

那不是什么美好的邂逅。

夏倾年幼的时候,父母招惹到了江湖上的人,一家人全被杀了个干净。月影楼的楼主看她长得漂亮,于是将人从死人堆里捞了出来。

她自小就以杀人为营生,练了一身媚术,软玉温香后见血封喉。只要出得价钱漂亮,什么人都能杀,什么人都敢杀。

楼主将她养大,给她锦衣玉食,对她很好。

但人对你好,都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夏倾一直都知道。

有活儿的时候推她出去,没活的时候就当个宠物似的养在身边玩。夏倾什么都有,但什么都没有。

时间长了,许多东西都变得不太在意。

杀的人多了,每晚都要暗自神伤,未免也太矫情。

她从头到尾都是个恶人,自己选的,没谁强迫她。

有许多事情夏倾都能料到。

比如月影楼招惹了仇家,楼主推她出去挡刀,没了庇护她的人,就算夏倾是再好用的一把刀,也终究是会断的。

她被被玩坏了身子,但也终于找到机会逃了出来。

然后被他救了。

僧人不是什么得道高僧,很年轻,法号清远。

庙很小,周围的村庄都很穷,没什么香火钱。但每次遇到有逃荒的人来到这讨饭,清远总会均出大半的粮食。

只顾活命的人是不知道感恩的。

时间一久,隔三差五就有穷人往庙前一躺,好手好脚不愿意去找活,能混一顿就混一顿。

夏倾总会撑着下巴看着清远大师揣着米兜出去,明明心知肚明那些人的心思,但却还是温和地分出大半的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