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受伤

蒋央,不久我便开始跟随多农喇嘛学习藏语。又随巴桑学习烧茶,挤牛奶,打酥油。我想等月光从雪山那边来,到我们帐篷时,还是我来为他打酥油吧。

多农喇嘛对于我工作的安排不紧不慢,他想等待月光挖虫草回来再开展工作。因为草原工作对于我是陌生的,他准备安排自己的表弟──月光来配合我。

跟你说一下月光家的情况吧蒋央。他们家呢,是个半农半牧的地区。农区有田地,牧区有牛马。半农半牧的家庭挺不错,什么也不用买。农区的青稞供应牧区,牧区的酥油供应农区,又有酥油又有青稞。

但是月光家却很穷。劳动人手也不多。平时是月光和他阿爸负责牧区牛马,他阿妈和阿哥负责农区田地。紧紧凑凑,没有闲人。不过多农喇嘛安排月光配合我工作,他们一家人却是躬身响应。他的苍老、佝偻得如同一团皱褶棉布的老阿妈,一见到喇嘛,只用双手扑扑地掸起一身油尘衣袍,一边掸一边把最油亮的那层脏面掩盖起来。深深地朝喇嘛躬下腰身。蹙面,双手合十,贴于鼻尖。向喇嘛不停地颔首,应承。

“是!是!多农喇嘛,我们家愿意来做这个事情!这是佛祖的意愿,是我们家应该做的!”

“哦呀,你们家为草原人多多做些善事,神灵自会保佑你们家平安无事。并且你们家也没有喇嘛,多做善事,也算是修行一位喇嘛。”

多农喇嘛这样的话,直接而分明。本来,在当地,一户人家如有两个以上男孩,是需要送一个进寺庙出家的。月光家有他和阿哥。所以他们家自然要安排月光出家。但月光阿哥是个瘸子,劳动不便。他们家又是半农半牧,为家庭生计,月光就没有出家。在佛祖面前藏有如此私心,月光一家人总是惴惴不安的。现在得到多农喇嘛这样吉言,一家人自是积极表态,一定会好好协助汉姑娘工作,我们家的月光,尽管你汉姑娘使唤吧。

如此,我的工作便也开始。多农喇嘛已经离开草原。他从此需要不断外出,为学校化缘、筹备资金。而我,第一个要做的事,是学骑马。蒋央你也知道,草原上没有其他交通工具,所以必须学会骑马。虽然有些害怕,但不可避免。

月光说,可不是,草原这么大,不骑马你怎么工作呢?多农喇嘛虽然留有一匹马给你。但他的那是一匹热血马,太彪悍,肯定你也骑不上,我把列玛送给你吧。

列玛即是月光自己的坐骑。这伙计应该是中亚的草原马品种,体格高大结实,肌肉是钢板模样的硬朗,没有多余赘肉。通身枣泥红。背部竖起一排整齐密集的马鬃。马鬃下皮毛均匀细致,油泥一样的亮,一看就叫人喜爱。

我上前去,朝列玛伸出双手,想抚摸下它。

不想这伙计却拒绝接触生人。我刚向它走过一步,它即朝我砸蹄子,不让我靠近。

月光站在一旁偷偷窃笑。望望列玛,口里发出似是而非地招应,“老伙计,我这下的让你跟上姑娘,是叫你感到突然了吧?还没有作好接受的准备?但是神灵在前世就把姑娘许配给你啦!”

他瞟我一眼,见我没反应,乐呵呵地摸起马来,一边目光朝着我闪烁,一边又在招呼马儿,“老伙计,既然你跟姑娘有着前世的缘分,那往后可得多多地听姑娘的话了。多多地照应姑娘!”

列玛却不领情,只朝主人一阵嘶叫。

月光因此又是摸摸,又是拍拍,硬朗了语气。

“老伙计,你可得听仔细:你和我,我们和姑娘,我们三个,今后就是一家人了。多农喇嘛可是给我们这个家念过平安经的。所以你要再有生分,我可不客气啦!”

这伙计仍然固执,朝我“嗥嗥”喷鼻气,一声比一声响亮。

月光最终没了耐性,来硬的了。给列玛解套,拉过缰绳,拽上它在我面前溜达一圈,然后强行把我推上马背去。

吓得我渗出一身热汗,壁虎趴墙状趴在马背上一动不敢动。月光却抓着缰绳一脸庆幸,说没事,你能骑上去就没事了。不久,你会喜欢上它的。

他拉过马缰,牵起列玛穿越田野,往丛林上方的草原走去。

草原上便有了两个青年和一匹大马的投影,被下午偏射的阳光拉得很长。随着列玛的移动,投影一会儿自然地重合,合拢成一个人。一会儿又生生地剥离,拉开很长很远的距离。

我坐在马背上望远方。草原那个远,那个深和苍茫,把我的视线也拖得有些沉重。多农喇嘛的家,那个将来的孤儿学校,在草原左下方的那片丛林。那种没有坚实材料作地基的土夯碉楼,看起来风雨飘摇。蒋央你说,它会不会哪一天就倒塌了?孩子们找出来安顿在那样的地方,安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