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第2/3页)

花架上搁着一盆珊瑚。

珊瑚有半尺来高,华美晶莹,不可方物,在烛光下闪烁着异样美丽的光泽。

她记得这棵珊瑚。

当初她初到京城,古夫人带她回娘家做客,她在宴席上喝多了酒,头昏脑胀,古夫人便让傅嬷嬷扶她到厢房休息。

可是后来,同样醉酒的姜知泽被人送了进来,他扑到她的身上,撕开她的衣服,她拼命挣扎,却全身无力,百忙中一脚踢倒了这只花架,这棵珊瑚砸得粉碎,发现巨大的声响,引来了众人。

众目睽睽之下,她和姜知泽衣衫不整地纠缠在一起,成就了笑话当中最经典的一环——一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女,不知廉耻地爬上了姜家大公子的床榻。

姜知泽成为了可歌可泣的受害者,第二天就上门提亲。

然后在新婚之夜,就用皮鞭将她抽成了重伤,开启了她为期一年的地狱生涯,如果她没死的话,那地狱还将更加漫长。

她绝不会认错这株珊瑚,绝不会认错这个房间。

这里就是地狱的入口,噩梦的开端。

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只是照个镜子,便像是耗尽了全身体力,整个人软绵绵又要倒下去。

她吃力地抬起脑袋,在桌上重重一撞。

“砰”。

剧痛让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她挣扎着推开房门。

哪怕走路摇摇晃晃,随时会摔倒,她也一定要离开这间屋子!

大央有两位异姓王,一是姜家,二是古家。古王府便是古夫人的娘家,这次是古王妃六十寿辰,王府里里外外灯火通明,装饰一新,长长的游廊下挂满了灯笼。

穿过游廊就是前院,她要找到自家的马车,赶紧回家。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温摩听到了脚步声,还有说话声:“……还有多远?”

风里传来这样一句,温摩瞬间绷直了背脊。

徐广,姜知泽最信任的心腹,信任到,每一次都虐打妻子的快乐的都要与他分享。

灯光已经将人的影子率先投到了走廊上,温摩无处可躲,推开离身边最近的一扇门就藏了进去。

“马上就到了,厢房早就收拾好的,专备着贵客们歇息之用。”

温摩贴在门缝上,看到古家的管家提着灯笼在前引路,徐广扶着一个半醉的年轻男子,走在他的身后。

男子看上去一派斯文,面目俊秀,薄薄的嘴角微微上翘,不笑也像是带着三分笑意,前一世的她只因为副皮相就嫁得心甘情愿——毕竟这样细皮白肉的小哥哥,挑遍全仡族也找不到。

后来她才知道,这人的皮囊有多俊秀,骨子里就有多残忍。

上一世,他一手掐着她的脖子,一手握着刀,切开她的咽喉,慢条斯理,轻言细语:“乖乖的,别动,你一动,血就流得太快,一会儿就流光了,就玩不了多久了,知道么?你可是仡族女子,听说原本还是未来的族长,对不对?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血溅上他的面颊,脸苍白,血殷红。

宛如地狱恶鬼。

隔着一扇门,上一世的痛苦悉数苏醒,她的每一块骨头都在颤抖,每一滴血都在沸腾。

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因为愤怒。

因为恨。

她一定会杀了他!

三人很快走出门缝狭窄的视野,正是前往她刚刚离开的那间厢房。

但她已经不在那儿了。

这辈子都不在了。

温摩缓缓起身,手脚依然软绵绵使不上力气,她扶着床畔坐下,开始回想她到底喝了什么酒。

在南疆的时候,半坛重阳酒能醉倒三个大汉,她一个人能喝一整坛,第二天还照样能进山射猎,箭无虚发,没理由因为席上几杯酒就晕成这样。

酒里……有药?

温摩捧着脑袋,迟钝地回想。

可谁会向她下药呢?

她一个刚从南疆来的私生女,人生地不熟,能得罪什么人?

昏昏沉沉的脑袋实在经不起这样庞杂的思索,温摩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掀起被子往床上一躺,打算睡一觉再说。

这一倒,才觉不出对。

身下的被子并非纯然的松软平坦,中间鼓起了长长一片,软中带硬,硬中带软,枕起来的感觉十分不坏,这是——

“……唔……”黑暗中,被窝里传出一个含糊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别动……”

假使温摩手脚利落,这会儿一定已经跌到床下去了。

酸软的手脚替她维持出了镇定的假相,温摩慢慢地转过脸,看到被子一动,从里面探出一张脸来。

屋外的灯笼光芒从窗纸上透进来,变得格外温柔和朦胧,像晕黄的轻纱笼罩在室内。温摩先看到的是一头她做梦都想拥有的、最贵的缎子一般的长发,然后是一张比玉还要温润精致的面孔。

姜知津,姜家唯一的嫡子,原该是天子骄子,接任家主之位,但七岁那年生过一场大病,心智永远地停在了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