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所谓报应

月朗星稀,夜色撩人。

唐笠安披着睡袍立于自家院中。他的新婚夜,有些辗转难眠。下意识的抬腕看时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左手腕。再仔细看,上面有一圈浅浅的印子,那是长期戴表留下的痕迹。原来有表遮着不易察觉,此刻却觉得越发清晰。

似乎像是被烙上似地,带着烧灼的痛感。不强烈,隐隐的痛楚在这样的夜里被无限扩大,最终将他包围。

“笠安,你怎么起来了?”郁小池睡眼朦胧站在他身后。唐笠安转过身晃晃手中的杯子。“渴了,倒杯水。”

郁小池顺势依进在他身前,贴着他的胸膛打了个呵欠。“你是不是睡不着?”

“也不是,在想些事情。”

“想什么,能告诉我么?”

唐笠安的手臂在她腰上紧了一下道。“在想应该怎么感谢你答应和我复婚。”

郁小池轻轻的笑,搂着他,闭着眼。“好好爱我,像以前一样。”

“好。”他吻了吻她的发心。

郁小池把手伸进他睡袍里圈着他的腰。“笠安,我们再也别分开了,好吗?”

夏夜的院中,有沁人的花香。当真是花前月下,本应海誓山盟的不是吗?唐笠安那双晶亮而深沉的瞳仁里倒影的却是飘然落下的点点花瓣。

花开无声,花落无情,日后碾作尘泥,惟有花香如故。那些被他连根拔起掐茎断叶的妖娆植物,其实早已将灵魂移种深埋在他心里。偷偷汲取他不为人知的情愫为肥料开出无形的花,散发不能挥去的惑人芬芳。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报应。

游月茹一连做了几天噩梦,然后失眠,精神状态奇差。总觉得多厚的粉都遮不住黯淡的脸色和黑眼圈,化出的妆怎么都不满意,手一甩化妆刷砸到地板上,最后挑了一只最夸张的太阳镜素颜出门。她专挑太子不会回老宅的日子去看辛婕。

“去你爷爷那屋了吗?”辛婕对着镜子整理这件游月茹专门为她在名家那定制的旗袍,眉眼弯弯嗓音柔润甚是好听。

“去了。”游月茹帮她扣好身侧的盘扣,退后两步欣赏,啧啧称赞。

“谁相信你有太子那么大的儿子呢,出去说我们是姐妹都没人怀疑。”

辛婕无声的笑,双手卡在紧致的腰身,视线从镜中由头至脚将自己扫过一遍,反应倒是很淡然。“远远不及当年了。”

游月茹攀着她的肩撑着下巴打趣。“我要是男人肯定要娶你这样的女人当老婆。”

辛婕一抬眼便看见镜子里的游月茹无神的双眸,回手拍拍她的脸。“在家吃晚饭吧,那些你爱吃的东西厨房天天都备着呢,也不见你回来几次,我手艺都快丢了。”

柔柔的嗓音淡淡的馨香,温暖的手掌纤细的手指。这是辛婕。

她父亲的第二个妻子。太子和以柔的母亲。

游月茹一点都不记得自己生母的样子,从小的印象里她的母亲就是辛婕。她父亲有两儿两女,辛婕全部视如己出,从未偏心过谁怠慢过谁。太子虽不肯轻易听谁的话,却也从未正面冲撞过她。皇甫澈只在一些极必要的场合称呼她母亲,他性子清冷对谁都是那个样子,可对待辛婕的敬重是谁都能看出来的。

他们谁都不懂,为什么父亲那样的人会娶到这样一个好女人。好到让人再怎样都不忍伤害。辛婕是这个家里唯一的温暖,也不见她到底对几个儿女做了些什么感天动地的事,总之四个人心中那心照不宣的柔软与善良的美好就叫做「辛婕」。

游月茹十岁开始就已经不常在家住,成年之后回家的时间更少。每次有他父亲在,气氛都是剑拔弩张,可每每看见辛婕眼里的黯然,她能忍则忍,忍不住就避开。

她恨这个男人,但是辛婕爱他,辛婕也爱她。她成长的日子里为数不多的温暖中,最为珍惜的不是唐笠安,而是辛婕。

所以看着辛婕用白皙的手执着菜刀切菜这样最平常的事时,她不禁开始幻想自己为人母的样子。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是否也会是个合格的母亲。

想得太过入神,以至于辛婕问她在想什么,她脱口而出一句“我想生个孩子。”

只是说完就自嘲的笑了。她从未想过结婚,又哪里去弄个孩子来。

晚上她多喝了几杯,辛婕不放心派了司机送她回去,被她半道就给打发了。车子开出没有几百米她就后悔了……她刮了一辆车子,又撞到了路边的大树。

剧烈的碰撞声犹如在耳,她盯着有些变型的车前盖和缕缕白烟有些发傻。直到对方的车子司机过来敲她的车窗,她才回神。

是她的责任,她一手用纸巾捂着流血的额头一边道歉,可对方司机仍不依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