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奉茶

昨夜的风雪大得骇人,这会儿四周白茫茫一片。谢宁踩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不多时,就见得她的陪嫁丫鬟云裳站在院门口。

云裳一见谢宁就急忙迎了过来,她一双眼肿得跟桃子一样。围着谢宁细细地打量,确认她无恙才没哭出声:“姑娘,还好您没事,昨夜可担心死奴婢了。”

饶是她这么个小丫鬟,也是知道周显恩的恶名的。她昨夜一闭眼就梦见自家姑娘被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给折磨着,直吓得她惊醒了三回。

“傻丫头,我能有什么事?好歹我也是他们周家三媒六娉迎进来的少夫人,不会苛待我的。”谢宁瞧着云裳脸蛋都冻得失了血色,眼下青黑。她心头又是宽慰又是怜惜,这高宅大院,好在还有云裳陪着她。

她瞧了瞧四周,又低声嘱咐云裳:“从今往后,咱们就得在周家过日子了。谢家尚且艰难,遑论周家?日后你说话行事需得小心些,莫让人寻到错处。”

云裳一向心直口快,不懂太多的弯弯绕绕。以前在谢家,她好歹是原配嫡女,就算郭氏再怎么将她当作眼中钉、肉中刺,也只能在小事上给她找些不痛快。可周家门第高,越是高门大户,内里的阴暗勾当就越多,想来一门上下的老爷女眷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周显恩多半也只会袖手旁观,凡事只能她们多谨慎些了。

云裳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奴婢记着了,姑娘。”

谢宁好笑地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刚刚还说记着,怎么称呼就忘改了?日后得唤我夫人。”

云裳笑道:“奴婢这回记住啦,夫人。”

谢宁又叮嘱了她几句,正巧接引的嬷嬷也来了。她便带着云裳规规矩矩地跟在那嬷嬷身后去了前厅。

周显恩的生母早逝,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父亲威远侯一直未曾续弦,可他也在两年前战死沙场了。如今周府当家的便是常老太君,谢宁此时要去拜见的也是她。

周府比谢府大得多,周显恩的院子又偏僻。她们这一路弯弯绕绕,转过几座楼阁才到了前厅。

一进门,就见得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妇人端坐在正中间的金丝楠木交椅上,她身子虽有些佝偻,面色却红润,瞧着精神矍铄。头上缠着盘金绣花眉勒,一脸富态。想来就是常老太君了。

左右一字排开是三三两两的华服妇人,身后并着几个年轻的姑娘,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谢宁只是余光扫了一眼,这些人她不识得,猜想应该是她的姑婶姊妹之流。打从谢宁一进门,这些人的目光就都投到了她身上。有善意的,也有等着看好戏的,还有的见她面色红润的,颇为惊讶的。

她们还以为谢宁会被周显恩打断手脚扔出去呢。

谢宁不知道她们心里的弯弯绕绕,只是接过嬷嬷递过来的茶,恭敬地向堂上的常老太君行礼:“孙媳问祖母安。”

常老太君笑着伸手虚扶了她一把,又接过了茶,问道:“新妇可住的惯?”

谢宁道:“劳烦您记挂了,一切都好。”

常老太君抿了口茶,将茶杯搁置在案上,又细细地打量起谢宁来。她生得柔弱,带了几分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可那双眼偏生清冷了些,硬是让她脱了俗。她跪着也是腰身挺直,双手规矩地叠放在膝上。常老太君满意地点了点头,谢宁的父亲虽只是个四品官,教出的女儿却是将礼数端得周全。

“好孩子,地上也凉,赶紧起来吧。”常老太君作势要起身扶她起来,谢宁自然一边向老太君致谢,一边就自己起身了。

这厢谢宁还未站稳,就听得一道尖细的声音:“二嫂嫂生得可真好看,怕是要将我们一屋子的姑娘都比下去了。”

谢宁循声望去,就见得左侧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姑娘慵懒地站在一旁,头戴金钗,披着杏色褙子。瓜子脸,吊梢眼,双眉距宽,瞧着有些刻薄相。

谢宁对她多留心了一下,这个姑娘怕不是个好相与的。她这番话是明着夸,暗地挑事。果然旁边几个年轻的姑娘就向谢宁投来了打量的目光,看样子倒是颇为不屑。

“妹妹说笑了,你们都是正当好年华,各有风韵,任谁瞧着也心生欢喜,我自是比不得的。”谢宁柔柔一笑,放低了些姿态。

常老太君指着刚刚开口的姑娘跟谢宁道:“这是你二叔家的姑娘,排行老四,唤做玉容的。”

谢宁闻言向她颔首致意:“四妹妹安好。”

那四姑娘周玉容薄唇勾笑,涂着朱红丹蔻的手指抚了抚耳边的碎发,状似无辜地问道:“听闻二嫂嫂家中有位未出阁的姐姐,想来也定是个如嫂嫂一般的妙人。”

她此话一出,大堂内的气氛瞬间微妙了起来。像是被揭开了一层遮羞布,众人望向谢宁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幸灾乐祸,更是有沉不住气的姑娘拿帕子掩嘴轻笑了起来。周家人都知道是她这个姐姐替了妹妹谢楚嫁过来。这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会儿被周玉容提起来,更是显得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