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五分钱(一)

我在马路边,捡到五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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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半个多月了,劳卡文还是没习惯这件事——走上大街的时候,总是有人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倒不是因为他长得太丑。

恰恰相反,他长得其实还挺不错——一米九的高个子,鼻梁高耸脸庞白皙,还有一双湛蓝色的大眼睛和黄棕色的卷毛头发。

是的,劳卡文是个棕发碧眼的外国人,从小长在大洋彼岸的西部农村,18岁去纽约上大学,又在20岁上来到中国,当了个交换生。

纽科大学里的交换学生项目,期限一年,名额紧缺。劳卡文从大一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不仅找了个中国留学生当家教学习汉语,还特别认真地给自己取了个中文名字。

“你说什么样的名字比较适合我?”他一脸真诚地问他的中国家教。

“你的全名叫啥?”留学生家教也是第一次遇上给人取名的活计,颇为谨慎地问。

“Kelvin Law。”劳卡文写在纸上,虔诚地递到家教面前。

中国留学生家教仔细读了好几遍,想了好几秒,挠了挠头。

“那就劳卡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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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卡文小学的时候最喜欢的偶像是李小龙,每年万圣节都要穿上Bruce Lee的黄色紧身运动服,拎上小小南瓜灯,气势恢宏地对讨糖的人家说:“不给糖就用功夫收拾你!”

等上了初中,他崇拜的人又变成了Jackie Chan,恨不得天天一身黑西装飞檐走壁,做梦都想遇见一个会功夫的中国搭档一起除暴安良。

他看了这么多年功夫电影,每周六雷打不动要去唐人街的熊猫快餐店吃“左宗棠鸡”和“幸运饼干”,连熊猫快餐店的广东小哥都认识他,成了他的好兄弟。

劳卡文自认,相比大部分那些压根分不清日本中国和韩国的同学们,他算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国通”。

可是即便是这样,他下飞机之后不久,还是惊讶地张大了嘴。

“这是纽约呢,还是纽约呢,还是纽约呢?”

他迷惑地看着外面。

到处都是高楼大厦,西装革履的人们低头看着手机,光洁明亮的机场外面整齐等着一排排绿色的出租车。车座上铺着雪白的垫子,戴着眼镜的司机冲他点点头,叽里呱啦半天,他才听明白说的竟然是英语。

“油!油!油!”司机说了好几遍。

劳卡文赶紧回:“you!对,我。”

司机满意了,继续说:“油,要go,go,go哪儿?”

劳卡文赶紧掏出印着学校地址的通知信递了过去。

司机眯着眼睛瞄了那地址好几秒,一拍脑门:“还以为是英语呢!原来是拼音!”

出租车一溜烟,开上了高架桥。宽阔的马路上车水马龙,高架桥两边码着整齐的花坛,初春鲜花初绽,处处暖紫。

车窗外造型古怪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阳光照在高楼的外墙上,发出耀目的光芒。从机场开到郊区的学校,总共才花了四十分钟不到。

下车的时候他掏出现金,司机愁眉苦脸地找了半天零钱。

他这才注意到出租车上贴着大大的二维码,要交车费,只要手机扫扫就可以。

美,是真美的。现代化,也是真的现代化。

可是怎么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那个《功夫熊猫》里的世外桃源,又是去了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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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这些年来搞扩建,在城外郊区建成了一座大学城。

留学生宿舍干净明亮,劳卡文刚把箱子一放下,就迫不及待地出了门。

他在唐人街吃了十年的“左宗棠鸡”,终于有一天能吃到正宗的了!

劳卡文肚子饿得咕咕叫,带着梦想成真的激动心情走进了学校的食堂。

正值晚饭,劳卡文端着银餐盘,每个窗口都走了一遍,却连“左宗棠鸡”的影子都没见着。他胆战心惊地看着食堂大师傅守着的他平生从未见过的“神奇菜色”,终于意识到真正的中餐是什么样,惊讶得就像是第一次被戳破圣诞老人只是一个传说的孩子。

劳卡文在食堂窗口转了一圈又一圈,每个菜都想尝一遍,又看着每个菜,都觉得有些怯场。

食堂里的同学渐渐少了起来,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正准备朝“麻婆豆腐”的窗口走过去,脚下却突然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劳卡文低头一看——是个钱包。

是最最普通的女士钱包,棕红色的外皮有些磨损,金属扣子也断了一半。

他一愣,下意识弯下腰来把钱包捡起来,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二十岁,孤身一人来到异国他乡,一个人也不认识,连会的汉语也就那么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