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迟迟钟鼓初长夜(下)(第3/4页)



  吕昭容不屑转头,按着琵琶扣上金累丝托镶茄形蓝宝石坠角儿向贞贵嫔撇嘴道:“这会子她倒惦记着姐妹情深了,从前淑妃废入甘露寺那会儿就不见她想着遣人去问候一声,倒劳烦了人家温太医。若是她去了,眼下也没那么多男女私情的闲话了。”

  贞贵嫔望了陵容一眼,怏怏地别过头,不愿去看。

  余容娘子的裙摆上绣着大朵含苞欲放的绯红芍药,那鲜艳欲滴的红色一路开到她的眼中,她向温太医道:“我有一事不明,还想请问太医。”

  她彬彬有礼的神情使温实初一度灰败的神情稍稍镇静,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小主请说。”

  她一字一字道:“淑妃是有孕回宫,既在外头有孕的,皇上不便时时去看望淑妃,按静白师傅所说倒是温太医来往频繁。那么淑妃这胎……”

  她的语句似雪亮的钢针一针一针刺向温实初,他原本苍白的面色泛起急切而激愤的潮红,“小主言下之意是以为娘娘的皇子与帝姬并非帝裔?事关社稷,小主怎可胡乱揣测!”他撩衣跪下,眼中有急溃的光芒,“皇上万万不可听信小主揣测。”

  祺嫔抢在温实初身前道:“淑妃宫外得子而回本就叫人有疑虑,余容娘子这话倒也不是凭空揣测,当时跟在淑妃身边的只有槿汐和浣碧两个,依臣妾之见,严刑拷问之下必有收获。”

  我心头一震,不由喝道:“大胆!重刑之下必多冤狱,岂有滥用重刑以得证供的。祺嫔的心肠不像是宫里养尊处优的小主,倒大有周兴、来俊臣这帮酷吏之风了。”

  祺嫔与我怒目相对,座下嫔妃震惊之下私语窃窃,皇后正色敛容,肃然道:“余容娘子揣测之事尚无确凿依据,你们素日就爱人云亦云。本宫今日有命,不许你们再乱嚼舌根!”

  “人云亦云?”听到这句话后,玄凌眼底阴阴欲雨的阴霾更重,凝成铁锈般的灰色,“赤芍揣测之事难道宫中早有议论了么?”

  皇后神色恭谨,陪笑道:“宫中女子长日无事,往往捕风捉影,以讹传讹,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玄凌的神色捉摸不定,疑云更重,“以讹传讹?那你告诉朕,是什么讹传?若真是唯恐后宫不乱的厥词,你与朕也好平息谣言,安定宫闱。”

  皇后似有难言之隐,微一咬唇,目光怜悯地在我身上滑过,“此谣言从槿汐与李长对食之事起,淑妃有孕入宫,继而早产,宫中人云……人云淑妃双生子来路不明,并非皇上血脉。”说完她面有急色,“这等谣传污人清听,皇上不可轻信。”

  玄凌稍有霁色,“淑妃早产乃是宫中夜猫冲撞,谁可预料?再说淑妃身子虚弱,胧月也是八月而生,可见传言不真!”

  皇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似心中一块大石落下,抚着心口道:“臣妾也是如此以为。”

  陵容闻得此言,喜不自胜,含泣拜倒,“多谢皇上皇后相信姐姐清白。当日姐姐意外早产,宽厚大量已不追究旁人责任,谁知背后还生出许多是非,实在可恶!”

  陵容不语便罢,一语毕之,座中一人的声音虽小,却清晰入耳,“淑妃早产实属意外,可是猫为何无缘无故会去扑人,又不偏不倚扑在淑妃的肚子上?如是旁人有意要害淑妃,为何淑妃事后并不追究,更不置一词?除非……这根本便是淑妃妊娠之期已到,为掩真相所寻的借口!”所言之人着一身藤青曳罗靡子长裙,正是素来与安陵容不睦的穆贵人。听陵容这般维护我,忍不住出言质问。

  我暗暗摇头,只顾意气之争,却丝毫不知已落人圈套。

  玄凌脱口道:“怎会?连孙姑姑都说涵儿与朕小时面容相仿。”

  祺嫔道:“其实孩子还小,定要说相貌似谁也未必一定。”

  斐雯忙接口道:“奴婢也正奇怪呢,娘娘生产那日,温太医趁着娘娘还未痛晕过去的时候问什么保大还是保小的问题,奴婢就纳闷这事本该问皇上和太后拿主意才是,怎么倒问起娘娘来。先前奴婢嫂子生孩子的时候,倒是哥哥上去问过这样的话。然后人多了忙进忙出,奴婢也无暇细听,只听见说什么‘数十年的情分’,‘死心不死心’的话。”

  此语一出,众人哗然。祺嫔扬着脸道:“皇后乃六宫之主,敢问皇后,妃嫔私通,罪当如何?”

  皇后满脸灰心神色,摆手道:“本朝少有此事。从前太祖的如妃入宫后与南朝废帝阙贤公私会,虽然只有一次,然而太祖震怒,当即绞杀,以正六宫。”她及时捕捉到玄凌眼中的不忍与迟疑,“皇上,请体念淑妃是予涵生母,还请从宽处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