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翻脸

对于寿宴上珠冠的事,永穆帝本就觉得蹊跷。

毕竟在寿礼中暗藏厌胜人偶,还被章太后当场察觉这种事,可能性微乎其微。永穆帝知道魏鸾的性情,并不信魏鸾会做那等愚蠢的事,只是那等场合众目睽睽,他不能偏私,唯有深查。只在安排人手时,命御前的宫人去盯着,名为监看魏鸾,实则暗里留意。

若内廷司被章氏授意,对魏鸾不利,自会有人照应。

好在魏鸾很快洗清了嫌疑。

这般结果,也是永穆帝所期盼的,遂很快命魏鸾起身。

而后脏水便泼到了梁王妃的头上。

永穆帝久在朝堂,目光老辣,辨看各自神色,心里多少有数。在彩鹊自尽断绝深查的线索,章太后将梁王妃的罪责牵连到梁王头上后,心中几乎洞明。只是当时情势逼人,厌胜之事本就闹得人心惶惶,沈嘉言的恶行被抖出来,更令他颜面尽失。

那等情境,再往下彻查撕扯,不过徒令臣工看笑话而已。

后宫强势干政,为阻挠政敌不惜在寿宴上兴风作浪,而梁王夫妇行事不周,于永穆帝而言,亦是有失颜面的事。

他当时怒极,便下了那道口谕。

而今淑妃查明实情,并不避讳梁王夫妇之过失,亦未声张章念桐肆无忌惮的行径,于永穆帝而言,更显得体贴聪慧。相较之下,他的亲生母亲、结发妻子、儿媳乃至太子,皆不顾他的处境,只为谋章家利益而费尽心机!

永穆帝瞧着弯绕曲折的口供,半晌,才沉目咬牙。

“欺君罔上,罪无可恕!”

不过区区太子妃而已,竟也如此目中无人,肆意妄为,当这朝堂已姓章不成!当日镜台寺刺杀的原委,盛煜虽退居曲园,却也查得明明白白,刺客出自章家,背后主使便是太子妃章念桐。而当日云顶寺里,魏鸾险些遇刺,也是太子妃的手笔。

永穆帝不用猜都知道章念桐的心思。

无非是怕盛煜倒后,周令渊执意求娶魏鸾,危及她的地位。

亦如同当年章皇后的所作所为。

永穆帝瞧着年岁渐长的淑妃,依稀想起深藏在心底的那个女人。若她还活着,应比淑妃年长,抚育膝下儿女,能时时伴他左右。年少时相爱相知的人,哪怕容颜不再,亦有笃厚深浓的感情,绝非旁人能比。

可惜她早已辞世,地下孤单。

彼时国库还不算充盈,兵力亦未强盛,失地未复,边塞不稳,还不能与章家撕破脸。他纵愤怒痛恨,与先帝商议后,也只能强忍痛恨,被那对姑侄的伎俩蒙混过去。今时今日,章家早已是秋后蚂蚱,她们却还想指鹿为马,故技重施?

这章念桐于朝廷未有寸功,却将章太后姑侄的恶毒心计学得齐全!

是该好好开个刀刃了!

永穆帝脸色沉得如有黑云压城,再没心思留宿温存,将口供尽数收起,回了麟德殿。

翌日前晌,召中书令时从道入殿。

而后由德高望重的时从道亲自握笔,草拟了份废太子妃的诏书,只不过暂未加印,亦未送门下复审,而是由永穆帝亲自收好,郑重搁在暗盒。两日后,赵峻一行自庭州归来,镇国公的儿子章绩亦代父请罪,回了京城。

永穆帝并未斥责章绩,只慰边关劳苦。

而后留了赵峻单独问话,并命玄镜司紧盯章绩。

待事情妥当了,便往寿安宫去。

……

寿安宫里,章太后这两日过得甚是舒心。

珠冠厌胜之事,对她而言不过如同太液池上的涟漪,风过无痕。永穆帝与梁王在众臣前丢脸,对皇家虽是坏事,于她而言却不是全无益处——这天下早已稳固,皇家藏着糟心事被人非议,梁王名声尽失,对太子和章家都有好处。

待章绩回京后,愈发觉得踏实。

章绩是镇国公的嫡长子,与章念桐一母所出,在边关历练了这些年,行事之利落决断不逊乃父。沙场上出来的人,更有股舍生忘死誓不罢休的狠劲。有他在京城助力,撑着章家门庭,她行事也能方便许多。

等一切布置妥当,她只需狠了心肠先下手为强,将紧紧仰赖章家的太子推上帝位,届时君弱臣强,母慈子孝,她仍可高枕无忧。

反正如今国运昌盛,天下在谁手里都一样。

永穆帝已与章家离心,周令渊却还懂事。

周氏为龙,章氏为虎,各不相侵则是两赢之局。

章太后的算盘打得噼啪乱响。

见永穆帝忽然来请安,也是和颜悦色,命人沏了好茶奉上,缓声道:“皇帝近来朝务繁忙,许久没来寿安宫,今日难得有空,尝尝我宫里新做的酥饼吧。”说着,命宫人拿漆盘呈上,四样酥饼做成时新花卉形状,很是精致。

永穆帝没碰酥饼,只冷冷瞥向宫人。

章太后微诧,“怎么,没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