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章

樱枝在浮光锦的拉拽下往下顷压,柔瓣纷纷而落。

云浠跌入程昶的怀中,仰头看向他。

他还是与从前一般模样,长睫下有湖光山色,一双深眸清醒又寒凉。

云浠张了张口,哑声道:“我还以为……”

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程昶也注视着她,片刻,他笑了:“这才刚见上,就投怀送抱了?”

云浠一听这话,愣了愣,想到大庭广众之下,她闹出这样的动静是不大好,瞬间稍退了半步,解释说:“我不是……我只是,我就是以为……”

她有些语无伦次,满腹相思与离苦到了嘴边无可尽诉,半晌,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我去了很多地方,也问过许多人,他们,都说从未见过三公子,可我不信,我……”

“我知道。”程昶道。

“三公子知道?”

程昶“嗯”了声。

他看着她,忽然伸手自她的腰间揽过,重新将她按入怀中,“因为我也很想你。”

清冽的气息扑面来袭,云浠的身子蓦地僵住。

她知道这样不好,也知道有许多人正看着他们,可她失而复得,实难自持,他胸膛温热,襟口清凉,她忍不住也伸手覆上他的背脊。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拼杀之声,间或有人喊:“在那边!”

云浠与程昶同时一愣,朝喧嚣处望去,只见扬州府的王捕头正拨开人群,疾步朝他二人走来。

到得近前,王捕头道:“云将军,方才柴大人下令,命巡查司的兵卫追捕秦护卫,刘大人让小人过来给您传个信。”

“阿久?”云浠一怔。

“是。早上柴大人查偷取血书的窃贼,找着了证据,疑是秦护卫所为。刘大人适才也已派人去跟田校尉、小郡王传信了。田校尉就在城东,想必不一会儿就到,小郡王要远一些,快马过来,大概要半个来时辰。刘大人怕闹出事,让小人先来与将军您说一声,请您赶紧过去看看。”

云浠听了这话,反应过来。

难怪方才阿久忽然称自己累了,要去歇息,原来她是发现自己窃取血书的行径曝露,为不连累她,故意避开。

可是,李主事的缢亡案与兵部布防图失窃息息相关,眼下阿久盗了李主事临终留下的血书,就怕柴屏疑她与皇宫失窃也有牵连。

云浠忙道:“三公子,阿久出事了,我得过去看看。”

程昶听这王捕头提及血书,已然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早前他在冯府的时候,就听冯屯说过,兵部库房失窃,李主事引咎致仕,留下一封血书后,在家中柴房被人缢亡。

照这么看,柴屏之所以大动干戈,并不是因为发现了他的踪迹,而是在命人捉拿偷血书的阿久。

也是,他是“死而复生”,寻常人哪能料到他竟还活在这世上。

冯家的船已泊岸了,冯屯冯果领着一众家丁过来,看了看云浠,又看了看程昶,唯恐泄露天机,不敢喊“菩萨大人”,只称一声:“公子。”

程昶问云浠:“你手下有多少人?”

云浠道:“我来扬州来得急,只带了田泗一人,但这两日,小郡王的翊卫司倒是跟来了不少人,待会儿他与田泗过来,想必会带着翊卫司的禁卫一起。”

程昶“嗯”了一声。

柴屏这个人,面慈心狠,眼下山上全是他巡查司的人,他见了他,难保不会赶尽杀绝。

他们此刻人少,他这就露面,非但帮不了云浠,说不定还会牵连她。

不如在这里暂候,左右渡口一带行人如织,又有官差驻守,柴屏的人就是发现他,也不敢下手。

程昶一时间来不及解释太多,只对云浠道:“阿久如果落到柴屏手上,凶多吉少,你先过去拖一阵,我在这里等田泗,稍候便到。”

云浠点了点头,在渡头借了匹马,打马往山上赶去。

长珲山上先时还有游人熙攘,到了这会儿,早已肃清。

阿久被四名巡查司的兵卫押跪在望月亭外,她的嘴角、右臂、后腰,全都淌着血,是方才拼杀时受的伤。

可这些人打算要从她口中挖出线索?休想。

刘府尹跟在柴屏身边,吭都不敢吭一声。

其实早上柴屏命人下水塘子搜捕证据时,他就猜到柴屏怀疑阿久了,但他想着,阿久毕竟是云浠的人,柴屏便是疑了她,也会等到回金陵了禀了陵王才下令缉捕,没想到这位柴大人看着面慈,手段如此凌厉,二话不说,命人将阿久活捉了回来。

刘府尹见势不好,连忙派人去知会云浠与程烨。

明威将军,御史中丞,他一个也得罪不起。

他只盼着这两伙人要斗也不要在他的地盘上斗,否则上头一旦问起责来,乌纱帽落地都是轻的。

柴屏看着阿久咬牙一副倔强的模样,倒也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