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八章

阿久听这小贩告云浠一通黑状,扬眉道:“哟,瞧不出来,方才在外头一声不吭的,我还当你是个哑巴呢,见了青天老爷,一张嘴能让你说出花儿来?你的灯是我踩坏的。怎么着,你们皇城根下的灯要格外精贵些?赔银子都不行?要不要给你升个堂,写状子再摁个血手印?把我们关押起来你就高兴了?你这个年就能过好了?”

小贩指她:“大人,你看她还猖狂哩!”

他二人吵得厉害,把一旁打瞌睡的孙海平与张大虎也闹醒了。

张大虎见了云浠,眼神一亮:“云校尉,您怎么上这儿来了?”

他方才在睡梦里糊里糊涂地听了几句,眼神一瞥落到一旁的小贩身上,立刻撸袖子:“是不是这厮招惹的您?看来是没被他虎爷被揍过——”

小贩瞪大眼。

孙海平拽住张大虎,颇严肃:“你瞎了眼?瞧不出小王爷正断案呢?先听听这厮怎么说。”

他二人从前跟着小王爷,遇上这样的事,只有被审的份儿,不是赔银子就是罚跪,这下程昶升了侍御史,头一回当青天,虽不怎么正式,也不妨张大虎孙海平翻身农奴做地主,跟着沾光。

张大虎经孙海平这么一提醒,反应过来,两人挺起腰,一左一右退到程昶旁边站着去了。

程昶觉得这就是个小事,问:“她们踩坏了你几盏灯?折合多少银子?”

小贩道:“回青天老爷的话,七八盏,约莫二两银子。”

他赶紧又道:“但这不是这二两银子的事!”

程昶愣了一下。

一旁的巡城御史解释道:“禀大人,这小摊贩来报案的时候,下官问明了价钱,当时就提过赔银子,但他说什么都不肯,非说云校尉毁了他的生意,要云校尉给个说法,下官不好做决断,不得已,才带他们上大人您这儿来的。”

“若仅仅是毁了七八盏灯,我都不爱跟她们计较,但她们把我的生意毁了,我的损失岂止二两银子这么一点?她们得把我一整摊的灯都买下来。”小贩道

他略想了想,又嚷嚷,“且不止,她们还得把我这一年扎的灯全都买下来!”

这话一出,值庐里的人都愣了。

阿久指着小贩问云浠:“你们金陵人都这么会做生意?”

孙海平忍不住,“嘿”一声破口骂道:“你挺有本事啊,讹钱讹到你小王爷头上来了?你是狗眼不识泰山?不认得谁是讹人钱的祖宗?要不是你小王爷金盆洗手不干了,他横霸金陵那会儿,你毛都还没长齐呢!”

程昶:“……”

张大虎又开始撸袖子:“云校尉,这厮就是皮痒,我帮您给他来一顿实在的,一顿过后,保管他这辈子都能消停了。”

“回来。”程昶道。

他被这几人闹得头疼,揉了揉眉心,问小贩:“你为什么说她们把你的生意毁了?”

“回大人的话,因为她们掀了小人的摊,把小人推车的车轱辘也弄坏了,而且小人跟她们来了您这儿,今夜占好的摊位没了不说,生意更是做不成了!”小贩道。

一旁的巡城御史道:“禀大人,这小摊贩这话不假,上元夜,桐子巷的摊位全凭抢的,他一走,他原来的摊位自然要被人占,且云校尉与阿久姑娘追逐的时候,正是卖灯的良时,她们这么一闹,把他卖灯的时辰也耽搁了。”

小贩自认也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说:“这样吧,她们如果愿意赔我的灯,我便宜点出给她们也成。”又道,“大人,小人的灯和推车就在外头,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程昶起身把桌上的卷宗收好,说:“走吧。”

御史台西所在西城门附近,因是衙署重地,人烟很少。

阿久之前掀摊的时候没在意,眼下细一看这小贩推车上的灯,讶异地道:“阿汀,他的灯真好看!”有绽开的荷,翱翔的鹰,还有湖里的游鱼,样式不一而足,个个精致,栩栩如生,阿久拿起一个虎头灯,说:“阿汀,我喜欢这个!”

小贩看她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洋洋自得:“你那个是手提灯,还有那边的水芙蓉、春桃,是放河里的河灯,这些都是小意思,我家里还有往天上放的祈天灯哩!”

说着,忽然想起就是眼前人毁了自己的生意,又大骂:“要不是你掀了我的摊,害我没了摊位,我上半夜卖完这些摊,我爹后半夜把祈天灯拿到桐子巷来,我能发大财!按理卖祈天灯的钱你也该赔我!你别磨蹭,赶紧赔我银子!”

“还有祈天灯?”阿久愣道。

她对云浠说,“阿汀,从前在塞北过节,你不是最爱看人放祈天灯吗?可惜塞北会扎灯的人少,手艺也远不如金陵这里的好。”

程昶问小贩:“你的祈天灯都在家里?”

“回大人的话,是。”小贩道,他眼下已瞧出眼前这个画一般似的大人与云浠她们是认识的了,听他这么问,赶紧又说,“小人的家就在西城郊,从西城门出去盏茶的功夫就到,大人您跟小人瞧一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