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第2/3页)

盛文恺盯着那个极为浅淡的背影,双手震颤起来。

他从未去过云家的书房,馥君也从未踏足过盛家花园。可是江南烟雨里,白石长桥畔,他曾撑着纸伞徘徊等待,只为等着她归家落轿时那一袭纤细身影,或许还有那无意的惊鸿一瞥,眼底眉梢尽是羞赧与情意。

他也曾身着青衫越墙而出,在灯火璀璨的街市寻觅灵巧洁白的兔子灯,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带去云府后门口,以此收买年幼的静琬,请她代为掩护,方才容得他与静含那短暂的相处。

记忆里残留的,只剩下那轮升悬高天的明月,远处城楼上绽放的烟火,以及静含那欲说还休的抿唇微笑。

多少年过去了,她却在最后的时刻,还将那个淡去的少年背影,用刺绣的方式留在了已经不复存在的家园里。

他紧紧握着绣品,泣不成声。

“静含是死在他人之手,而你,不管怎样,也为她报了仇。”江怀越举起第三杯酒,向他致意,缓缓道,“算是我擅作主张了吧,这最后一杯酒,是我作为静琬的未婚夫,敬给你的……姐夫。”

盛文恺深深呼吸着,和着眼泪,饮下了苦涩的那一杯酒。

“若不是我当初进京宴请,你恐怕也不会在那天遇到静琬。”他咽下泪水,放下一切似的笑了起来,“有时候不得不信命,或许这便是注定的机缘。你们以后如何,我看不到了,但我相信,你有能力照顾好她。”

“也不算是我照顾她吧,我在她那里,也得到了许多。”

江怀越说罢,起身作揖:“今生短暂相逢,不管曾经立场如何,但终究还是相识一场。愿从容归去,静含若有灵,你们不会孤单。”

盛文恺拖着沉重的镣铐亦站起身来,拱手还礼。“多谢,珍重。”

牢门再度开启,江怀越孤身远去。

那日夜晚,盛文恺在刑部大牢以私自藏起的瓷片自刎,当狱卒察觉的时候,已是满地殷红,一身是血。

*

相思在听江怀越带回这个消息后,黯然落泪。

她本来就曾想过要将姐姐的坟墓迁回故乡南京,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今又遇到这事,便想到了以前的心愿。江怀越虽知道承景帝不曾知晓他的身世,但是相思现在留在京城终究还是隐藏危机,恰好宿昕也要回南京去,商议之下,便请他代为帮助,伴着相思护送馥君与盛文恺的灵柩回归故土。

那幅绣品,亦被一并带回。

临别的那日清晨,江怀越牵着马来到运河长堤。春意初浓,岸边柳枝才泛出鹅黄,大小船只在晨曦之中,正缓缓扬起风帆,准备启航。

他踏上了停靠在岸边的那条大船,撩开帘子,相思正坐在窗前。

一身素白祥云襦裙,不施粉黛的脸上神情略带怅惘,她看到江怀越进来,先是愣了愣,继而才站起身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她小声道,“小公爷说今天好像有早朝,你不一定能赶到。”

“怎么可能?”江怀越来到她面前,“想尽法子也要来……不然你岂不是要恨死我?”

她垂下眼睫,抿了抿唇:“我有那样小气?”

他掠过相思的额角,低声笑了笑:“你说呢?我还想再见你的,今日若是不过来,以后大概是要被你关在院外进不了门。”

相思这才抬起头,轻轻抱住他,倚靠在他怀里。“大人……”她的眼睫有些湿润,“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呢?”

江怀越怔了怔,拥着她许久,才道:“你容我再等等,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去南京找你。到那时,我就再也不离开了。”

“可是你怎么可能一直待在南京?”相思惆怅道,“我早上听说万岁有意再办西缉事厂,那你岂不是又要更加忙碌?哪里还能去南京找我?”

江怀越让相思看向自己,对着她,道:“我会去的。你要等我。”

相思还有许多话想问,然而外面传来了船夫的声音,说是就要启航南下。船舱外也有人提声道:“差不多了,我可是被风吹得够呛,也该让我进来休息一会儿了吧?”

说话间,一袭绛紫锦袍的宿昕已背着手踱了进来。

相思后退一步,向他行礼,江怀越则拱手道:“又要有劳小公爷了。”

“唉,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看她一个人扶棺回乡而不闻不问吧?”宿昕无奈地道,“其实我是一直觉得她回到南京比留在京城好,但是江怀越你可记好了,别空自承诺却迟迟不来,要不然我恐怕相思还得再追回京城!”

相思小声道:“我可不会再追他!他不来,我就自己在家乡过。”

“现在说得好听,依我看等个十天半个月都不消,肯定又急着来问我有没有京城的讯息了……”

江怀越淡淡一笑:“不用你着急,我自然会想办法给她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