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第2/3页)

他越是冷静,馥君却越是感到了无尽的羞辱。她苦涩地笑,好似听到了最荒唐不经的言论。“提督夫人?您真的以为,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那会是梦寐以求的尊称?若有那样一天到来,只会意味着她从此背负上了世人暗中的奚落与嘲笑,是她一辈子无法洗去的羞耻。江大人,你是当真不明白吗?”

他本是润如春水的眼眸渐渐蒙上了霜寒,隔了片刻才道:“相思不会这样想。”

馥君本就酸涩的眼里又漫起了泪水,她只有用力地呼吸着,才能勉强忍住,不让眼泪下落。

“她现在是不会,可是以后呢?一辈子那么长,要面对的事情那么多……”馥君紧紧揪着长裙,缓慢地跪倒在了他的面前,眼中满是负痛,“江大人,请你……放过相思,她现在还只有十七岁!未经人事的女孩子,只凭着一时的迷恋就妄定了情意,可您难道也不懂?等到十年后,二十年后,别人都已经开枝散叶,可她呢?就像一支含苞未放的荷花,您喜爱她了,就将她从荷塘摘下带回家中,可是那样的芬芳清丽,又能维持多久?终其一生,都等不到真正盛开的时节,最后干枯败落,这就是你愿意让她承受的未来吗?”

她的语声纤弱发抖,却含着不可扭转的执著与苦涩,这比愤怒的叫喊与凌厉的指责更让江怀越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

他一向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到可以抵御任何非议,可是馥君的话却让他不能像以前那样言辞犀利,寸步不让。

她是相思在世上的唯一亲人,如今就跪在面前,用悲伤地不能自抑的语声请求他,放过相思。

他的心里,寒凉如斯,居然还有几分想笑。

放过她,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才会说出这般的话。在别人眼里,他江怀越就是极度自私,只知贪恋眼前欢爱的罪人,诱骗了相思,让她踏上了未来全是灰暗的绝路。他是不散的阴魂,是不能生活在阳光下的幽灵,若要腐朽就应该自己慢慢沉没于死水深处,为何还要拽着岸边那支清灵的小荷?

可他却还是保持着固有的姿态,不流露半分软弱与伤感,只不过那双黑透的眸中充满了凉意,极其缓慢地道:“她的将来,不会是你设想的那样。我知道,相思她,现在很快乐,以后,也会如此。”

跪在地上的馥君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眼里还噙着泪,唇边却带笑,“提督大人,你自己信吗?”

江怀越掩在袖中的手指攥紧了,“我为什么不信?”

她闭上眼睛,涩声道:“那么您是坚决不肯放过她了?”

“不放。”江怀越顿滞了一下,带着几分狠意地道,“她是我的。但并非是我强行纠缠,而是,她的心里,也只有我。”

馥君的目光亦渐渐冷彻,她紧抿着唇盯着眼前这个自负狂妄的年轻人,用极低的声音斩钉截铁地道:“既然这样,我今日也将话放在这里,只要我还是相思的姐姐,我活着一天,就不会同意她与你的事情,除非她与我断绝关系,或是,我死。”

江怀越沉寂片刻,忽而冷笑道:“我与她的事,实在无需他人同意。”

“好,希望你记得今日的态度。”馥君抬手一拭眼角泪痕,竟也不再哭泣哀求,硬着心肠凛然起身,用满是寒意的目光盯了他一下,毅然转身离去。

*

沉重的厅门半开半闭,阴霾满天的下午没有一丝阳光,江怀越独自坐回了位间,正对着那扇没被关上的门,眼神空渺。

杨明顺本来还想进来询问,可是透过门缝看到他的模样,默默地退回很远,不敢再来打搅。

江怀越紧抿着唇独坐了许久,居然还端起了放置已久的茶杯,面无表情地一口一口饮着茶。

直至喝完,才意识到已经冰凉。

心绪浮浮沉沉,像是浩瀚海洋间一艘孤舟,不知归向何方。

放下了茶杯,他一言不发地出了大厅,也不理会杨明顺在旁的探问,穿过重重庭院,回到书房翻出东西,径直出了门。

*

坐在马车内,听着沿途街市喧嚷,行人谈笑,遥远得好似天边。

到了淡粉楼前,江怀越直接下了马车,没有任何掩饰地进了大门。迎客的小厮觉得他有点眼熟,一时没认出来,便上赶着招呼了几名乐妓过来。莺莺燕燕簇拥间,他冷着脸不看一眼,不留情面地推开面前的女子,穿过淡粉楼前厅,径直上了二楼。

楼下的小厮着急喊道:“公子约的是哪位姑娘?得先叫人去请下来啊……”

他却头也不回,快步来到那间曾闯入过的房前,推门而入。

临街的窗户正开了半扇,门被他骤然推开后,西风自窗口浩荡扑进,卷乱了满室绯红叠金的帘幔。

簌簌飞舞的帘幔间,相思愕然走出,站在不断晃动的翠玉珠帘前,望着他又惊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