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花卷(第2/2页)

校园非常美丽,春天樱花盛开,夏天翠绿一片。和花卷没什么区别的风景让人心安,很容易生活下去。七海的住所是三鹰的大型房地产公司经营的旧学生宿舍。里面的住客主要是东京市内的学生,七海他们大学的学生一个都没有。房租两万五千日元,在这一带算是比较便宜的,但七海过了很久才意识到,算上交通费,其实和住大学附近公寓的开销差不多。不过,坐电车上学也不坏,可以省出看书的时间。父亲每月汇来五万日元生活费。奖学金也有五万日元。周末她还会去宿舍附近的家庭餐厅打打工。半学期交一次的学费和一月一次的汇款,父亲都分毫不少,准时汇过来,有时还会给些零花钱。寒假和暑假前,账户上还会多出一大笔交通费,就算坐新干线回老家都足够了。七海问过父亲,经济上没关系吗?虽说生意多少缓过来了,不过经营困难的局面应该并没有得到改善。

大学二年级的暑假,七海回了趟老家。上了年纪的钟点工小坪长年在“炙牛”工作,中午和晚上都来家里帮忙做饭。虽然觉得有些过头,不过想到乡下大妈爱多管闲事的性格,自己也怀念家乡菜的味道,七海就开开心心地接受了。

“你爸爸可真疼你啊,总是担心你的生活。汇款一次都没少过吧?他经常说,要是汇得少了,万一她跑去风俗店,怎么受得了。”

七海心中不禁一阵阵发冷。

风俗店!竟然有这种想法?这是父亲对女儿该有的看法?

那天晚上,父亲回到家时,家里已经没有七海的身影。因为不想和父亲见面,女儿已经搭乘傍晚的新干线回去了。原计划在老家待一个月的暑假,成了仅仅只有一晚的旅行。在新干线的车厢中,七海哭了。父亲的话让她受到了打击,但更让她气不过的是小坪。小坪介入父女之间,言语间流露出深知父亲心情的样子,那厚颜无耻的神态让七海非常生气。此后有段时间,她不愿和父亲说话,对父亲的来信也视而不见。

大学三年级的秋天,有一天,父亲也赶时髦,给七海发来短信。

“Ruji了。”

看着短信中显示的“Ruji”,七海一时无法理解究竟是什么意思。当“入籍”这个词浮现在心中时,七海感到自己珍惜的一切都在眼前崩塌了,全身抖个不停,连话都说不出来。想起小坪做的那些味噌汤和腌菜的味道,她就一阵阵反胃,在洗手间里吐了。

犹如身上里里外外的衣物都被剥去,被驱赶到荒野中一般;又像小草被连根拔起扔在柏油路上,连出生成长的地方都失去了,再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七海根本没有自信可以独自一人生存下去。不是生活和金钱的问题,对她来说,“皆川家”这个家消失了。这种失落感超乎想象地严重。

在那之后,她只回了两次老家。大学四年级夏天,祖母因胰脏癌离开人世,秋天,祖父又因脑梗塞过世。两次葬礼,母亲都没有出现。父亲身边的位置总是被小坪霸占着,女儿被安排在离他们十米开外的地方。来吊唁的宾客大多是老人。

七海眺望着祖父火化的浓烟从烟囱中缓缓升起,茫然地想,下一次回来的时候,想必该是父亲的葬礼了吧。


[1]日本《民法》规定,年龄增加一岁,以生日前夜12点为计算节点;《学校教育法》规定,小学一年级招生对象为学年启始日4月1日当天年满6周岁的儿童,即1月1日至4月1日出生的人会比4月2日至12月31日出生的人早一年入学,故被称为“早出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