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场宏大的心愿

林迟回忆起,这人就是曾寄来的婚纱照中的那个女人。她穿着黑色洋装,生得很漂亮。她说:“我是你的家人,你小的时候,我和你有过一面之缘。”

她看着灵堂上林奶奶的照片,拿着帕子擦拭起泪来,眼泪那样真切,可这哭声下却俨然是扬起的嘴角和压抑不住的愉悦。

她说要带林迟回家,给了林迟一天时间整理过去。

林迟很诧异为何不是奶奶口中所说的“三个混账”出现,而是一个女人,他想追问个究竟,那女人却十分恳切地告诉他,奶奶是她的“姐姐”叫他安心。

林迟用这一天时间做了三件事:一是收拾整理了家中书籍和行李,二是配了把钥匙,三是买了一本同学录。

他买了食材,做了一顿饭菜,邀请阮宁到家中来。

那个女人很奇怪,听说家中要来人,自动避了出去,只告诉他,如果有人问起之后会去哪儿,就说要回B城的家中。

阮宁来时,他看着她,笑得还如往常。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红着脸,眼圈儿一会儿也似要红起来。林迟拿手擦了擦她的眼角,笑道:“你这尿包,这点小事也要哭,长大了岂不是事事都得哭。”

她说:“老师说你生病请假了,我这两天又不大好意思见你,就没给你打电话。”

阮宁给起头,却看到了客厅灵党上的照片。对着大阳的光圈,她僵在了哪儿。

明片上老人的每一根发丝都很清晰,旗袍平整而熨帖,笑容也很慈祥。还是她不久前瞧见的模样。

阮宁回头,迟疑地看着暗影中的少年,风吹到了他的身上,她问他,“奶奶呢,奶奶在哪儿?”

林迟好像没有听见这个问题,蜷缩着手,谈淡开口: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奶奶疼你,你陪她说会儿话,你老爱同她说些悄悄话,就那些话,很好,她喜欢。

她吼着问:“你这骗子,奶奶呢,你把奶奶蔽哪儿了!”

林迟就那样用力地蜷缩着手,不停地蜷着,阮宁看着他,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法国民间童话《害羞的小卡达》。书中的小卡达是个害羞的孩子,碰到不认识的人会害差,看见不认识的东西会害羞,甚至偶尔早起看到爸爸妈妈都会害羞。他害羞时就会蜷缩起手,紧紧地蜷着,到后来,有一天,村子里来了一个陌生的外国人,小卡达从没见过,害羞之下,居然蜷起手,变成了蒸汽,消失在了空气中。

这篇故事并无实际意义,大抵是教导孩子要大方处事。可是阮宁看他能起手,就想起了小卡达,也想到原来某一天,大家都会消失。奶奶就像小卡达一样消失了。这消失并不知童话里说的轻松好笑,而变成了一种永恒的事实。

再触不到她温柔的抚模,再看不到她慈爱的笑容,再不能承接来自祖母的无私的爱。

林奶虽然为人冷漠一些,但从未亏待过她,她待她与林迟一样。阮宁第一次感觉到钻心的疼痛,就像迎而温柔的风中藏着猝不及防的冰冷铁棒,朝着头重重砸去。

可是,林迟感知的疼痛,是这种疼痛的十倍百倍。

少年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干涩开口:“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常看一部武侠剧,里面有一个满脸胡子的大侠,第一一集开头,他就对店小二说‘来三斤牛肉。对,就我自己,吃得完。我家中死绝啦,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们当时笑得嘻嘻哈哈的,还学他说话的样子,只是因为觉得他酒脱好玩。”

他拍了拍阮宁的头,轻轻开口:“我也成了这样的人啊,阮宁。”

全家死绝,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他蜷缩的手无法松开,转身,就要离开,背后却一暖。

阮宁却抱住他,下巴从他的颈部绕过,贴住那张白暂的脸,不知过了多久,湿热的眼泪滴在了少年的皮肤上,阮宁哽咽起来。

她说:“我以后就做你家没有死绝的人,别人如果问你家中还有什么人,你就说,还有我。”

林迟眼睛愣愣地看着地砖,许久,才缓缓地转身,狠狠地抱住阮宁。他说:“你这个混账。让人恨不起来的混账。”

吃饭时,他只字未提他要离开,只是把家中的钥匙交给了她。

阮宁点点头,接过钥匙,林迟放下筷子,微微笑了,问她:“阮宁,等你长大了,我有钱了,就娶你吧?”

他想了想,又问了一句:“行吧?”

阮宁鼻子一酸,想了想,接话:“你得先喜欢上我才行啊。林迟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夹了口米饭。他绝望得心慌。我得多喜欢你才行啊。”

她走时,林迟把她送回了家,她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和他挥手说再见。林迟也说再见。

他问了阮宁一个问题,时间久了之后,阮宁一直想不大起。因为那是个太让人害臊的问题,所以也许是她刻意忘了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