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连理衔枝各一半(第2/3页)

转身,树上有高高低低的刻痕,阮宁比了比,眼泪揉掉,竟然酸涩难忍,哽了哽。

这是大哥为比较她和阮致的身高所刻,从三岁到十三岁,阮致一直比她高一个脑门,她总说,我再努力一下,就比你高啦,二哥。可是一个不留神,到了如今,他却把距离拉大,高了她一个头颅,一个可以俯视的距离。

大哥曾问他们:你们和小树一起长大,小树长高了,疤痕会不会长高。

他和阮致异口同声说会,可是答案是不会。

疤痕只会变深,不会长高。它永远停留在受伤的那一天,我们牵着手,都还稚嫩的年纪。黄口小儿,天真无邪。

阮宁回过头,把脸颊贴在树皮上,紧紧地抱着它,也拥抱着自己的一整个童年。

身后有人静静走过,他笑着说:“宁宁,你回来啦。你喝醉了酒,Ulrica带你休息,怎么这么久。”

阮宁回头,看着清晰英俊的那张面庞。这是一个暖洋洋的少年,也是一个极端冷漠残酷的人。他什么都不在意,却什么都不愿意失去。

她说:“二哥,我的答案合不合你胃口?”

阮致一愣,随后却笑了:“合。”

他抚摸她的头,唇贴在她的耳边,轻道:“真是个可心的小妹妹,知道自己错在攀附阮家,出现在爷爷和大哥眼前。”

她说:“我如果猜不对,你还真的会一直让Ulrica囚禁我?”

阮致唇角含笑,眼睛冰冷:“那我就直接宰了你了,愚蠢的羔羊。这次可没有大哥了,啊呀,我忘了你已经失忆了,打嘴打嘴,好妹妹,以后可离我远点啊,下次我再见你,虽心中欢喜,但厌恶更多,不保准做出点什么。”

阮宁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笑道:“你不厌恶我,你只是惧怕我,二哥。”

阮致眉毛一瞬间拧了起来,唇角抿着,再也不是平时玩世不恭的模样。

阮宁转身,挥挥手,像一个洒脱的流浪儿:“我不会再回来了,放心。爷爷如若哪天想起我,就说我缺钱,让他多给我打几次钱,他老人家想必便不再惦念我,只当一门穷亲戚了。你若是薛宝钗,想必也只在老祖宗面前忌惮林黛玉,不会猜忌刘姥姥吧。这么着够了。”

阮致靠着树,闭上眼,开口道:“平时嘻嘻哈哈,大家俱是不露底牌,幸亏你识时务,没全信这些虚情假意,既然死不了,便好好活着,宁宁。”

阮宁微笑:“爸爸志向做个农夫,晒着太阳,扛着锄头,喝一碗苦茶吃一碗白菜,叔叔志向做大官当巨贾冠盖京华光宗耀祖,让爷爷另眼相待,我替我爸爸完成他的志向,你便为你爸爸完成他的志向。我虽活得好好的,但怎知你便觉得我活得好?”

阮宁回到了学校,并没有再和爷爷、大哥联系过,阮致既然敢这么做,想必一切都已隐瞒好。

学校并未开学,阮宁便去了出租屋内。再过一个月,就要退租了。

进学校的时候,有个小姑娘挎着篮子卖玫瑰花,再过两日就是情人节了,阮宁便买了一枝。一枝卖五块,听说到了情人节,要卖二十的,阮宁心道,那我先养着,到了情人节,立赚十五。

她挑了一朵带露的,只觉得娇美可爱,是一篮子里最美的那一个,走到校园里,又听了熟悉的自行车铃声和男孩子打篮球的声音,心渐渐安定宁谧下来。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她觉得走路都有点勉强。

到了公寓,关上门,腿一瘫,阮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天彻底地黑了,她如同被猫挠了一下,把所有的灯都打开,直到满室暖光,才擦掉额上的薄汗,倒了一杯热水。

她打开电视,正在播新闻联播。阮宁从没有这么开心地看过新闻联播,她觉得电视上晃动的人影都能带给自己幸福感。

厨房有几根年前做饭余下的火腿肠,阮宁蹲在灯下的光圈中,咬了一口又一口。

吃完之后,她就蹲在光里,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她说:“妈妈,我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样的工作,过什么样的人生了。”

阮妈妈察觉到女儿声音中情绪不稳。她有些担心,可又不敢细问。她轻柔问她:“什么样的?”

阮宁说:“我想找一个能养活自己的工作,不忙也不闲,足以兼顾家庭,嫁一个责任心很强身体很健康的普通人,然后组成一个家,家里有个一直不会离开的爸爸和一个爱着爸爸的妈妈。”

阮妈妈有点狼狈:“妞妞,你是在怪我吗?”

阮宁说:“妈妈,每个人都有幸福的权利和方式。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当别人没法给我的时候,我只能自己给自己啊。”

她累极了,而后把右侧脸埋在柔软的枕头上,沉沉睡去。

睡梦中,有一只温暖的手抚摸着她的头,一下一下的,像老奶奶,也像爸爸。她把脸朝那双手的方向轻轻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