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4/7页)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必须做点什么,让他可以不再无视我的存在。”

这时小凉从马路对面走过来,周小野的车也朝我们亮起了灯。雯姐仓促地抽了两口烟,将烟头摁灭在路旁的垃圾桶。她转身时的背影很仓皇,凌乱的长发下是略微苍白的侧脸,在橘黄色的光线之中流露一种落寞而疲倦的妩媚。

我本以为她不会再回答,可她还是赶在大家回来之前轻声回应道:“陈默,你可能觉得我很贱吧?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很贱。如果哪天你想恨我,可以的。”

那一秒,我突然就决定了,不管身边这个女人今后会做出什么傻事、蠢事,我都会无条件原谅她。我没法怪罪她,毕竟她只是错爱了一个人。

【二】

“代笔”一事在网上炒得沸沸扬扬,绝大部分言论都对我非常不利。那些天我努力避免在任何网络媒体上露面,可大家显然没打算轻易放过对我的“道德谴责”,手机里总会收到一些读者的恶意短信。

年底时我还收到过一个包裹,是我自己的新书,不过被撕成了碎片。里面还附上了一张全班同学联名书写的信,内容为:永不再买。

我看着那封密密麻麻写满几十个醒目的签名,那些包含着愤怒、失望和伤心后才写出来的字迹,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比他们更难过。

我想是我伤害了他们,即使我也是受害者。谁让我不够强大呢?面对污蔑束手无策,我无法保护自己的读者,无法保护他们因为喜欢我而感到骄傲的这种心情,这本身就是一种深深的辜负。

所以,他们有理由恨我。

偶尔也还能看到一些立场坚定的读者给我留言——“陈默我永远支持你”“墨水对你的爱永不变”“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相信你”。每次看到这些话我就很想哭,人真是奇怪的生物,不害怕遍体鳞伤,却害怕遍体鳞伤后的一个拥抱。

风波持续到年底,迫于压力我在博客写出一封正式的公开澄清信。那封信我写得很简短。当我在一个失眠的深夜写下“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这句话时,连我自己都感到苍白无力。都说清者自清,可时至今日我才发现,在这个浮躁的时代里清者根本无法自清。其实我再清楚不过,这仗一开始就输了,无论我选择反击、自证,还是逃避,我这一生都无法摆脱“代笔”的标签了。

果然,时间它也无法证明一切。但它至少足够强大,能带走一切。我相信,任何伤痛和不公在岁月面前都会变得微不足道。

而我仅仅希望,这段时间可以快点,再快一点。

年假十天,我暂时逃开了纷扰的烦心事,专心在家呆着。事实上我已经好久没陪过父母了。要感谢这场名誉诋毁的灾难,让我度过了有生以来最平静的一个新年。

大年初一我接到了小凉的电话。

那天下午,她穿着呢子大衣,裹着一条遮住半张脸的围巾,站在路口的广告牌下朝我招手。暖冬天气正好,带着日式青春电影里的干净和清新,她的脚边是三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彩色编织袋。

“别光愣着啊,快来帮忙。”小凉吃力地拎起一袋行李交给我,我接过后才发现很沉。

“你这是做什么?”

“其实我早想从家里搬出来了,可她一直不同意。我只好趁她回家过年这几天偷偷行动了。”

我刚想问她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走,随后又觉得这个问题很蠢。还能有什么理由?以小凉的性格,跟我在一起后她肯定无法再面对沈聪。我完全可以想象当沈聪毫不知情跟她事无巨细地汇报关于我的事情时,她内心的那种尴尬和愧疚。

“你没回家过年?”我转移了话题。

“本来打算回南水镇陪外婆的,结果被我妈接走了。但她的新家似乎不太欢迎我这个前夫的女儿,不过我还懒得去呢!求之不得。”她嘴上逞能,却还是难以掩饰眼中的落寞。毕竟就算一个人再独立,也不愿承认自己是这个世上多余的存在,这种孤独和绝望,在我曾认为自己不过是个代替品时,深有体会。

“你昨天除夕夜一个人过的?”我语气有些责备,“你为什么不找我啊?可以来我家……”

“以什么身份?同事、朋友,还是老同学……”她伸过手轻轻捏了捏我的左耳垂,眨着眼,“我希望是以准媳妇的身份,在这之前,我才不会上你家。”

“放心,很快就可以了。”我保证道。

“八年都等了,谁还在乎这几天啊?”她俏皮地转过身,挥手拦下一辆taxi。

小凉租的新住所在城南的一间小公寓,属于星城较早建的一批经济适用房。外面看上去虽有些老旧,房间里倒是装修精良,家电齐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地段离公司太远,一想到从此她要过上一边啃面包一边跟上班族挤地铁的仓促生活我就很难过。她本可以不用这样,而是继续住在市中心的大房间里,一下楼就是步行街、电影院、百货大厦,每天出门还能搭好朋友的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