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8页)

“直到有一次,他把助理也领回家了,一位刚大学毕业不久的大姐姐。我爸本来是开食品加工厂的,后来赚钱了便涉足了一些年轻人的生意,所以找她来当助理。大姐姐很有礼貌,晚上她还主动下厨,给我们做饭。她的厨艺很好,每道菜我都爱吃。当晚一起吃饭时爸让我给她演奏了一段钢琴曲,我弹了贝多芬的《致爱丽丝》,她拍手夸我弹得好。你知道么,她是那种很漂亮很温柔的人,当她对着我眨眼微笑时,我觉得像是得到天使的赞赏,脸都红了。

“那晚大姐姐没回家,跟我睡在了一块,我们躺在床上聊天。我说到你,说到小凉,还有很多事,我还从没跟谁说过那么多秘密。可是在我们聊到深夜时,客厅却意外传来了爸妈的争吵声,记忆中他们从没吵过这么凶,单薄的房门仿佛要被这些声音给震碎了。我害怕得险些哭了,想出去阻止这一切,大姐姐却抱住我,跟我说大人的事让大人自己去解决吧。她不停地安慰我,我这才安心了些。

“第二天一大清早,爸跟大姐姐就仓促离开了。爸说工作忙,但我知道他是在生妈的气。当晚我跟妈一起吃饭,妈把菜做得非常咸。我于是问妈,爸下次什么时候回来,还带不带大姐姐回来?她做的菜好吃多了。妈听了非常生气,当场就扇了我一耳光。我简直不敢相信她居然会打我。陈默,你还记得吗?我转学前的一个月曾有一次深夜偷偷来找过你吗?”

我当然记得。

八年前的那晚,沈聪在深夜十二点多偷偷跑到了我家楼下,用小石头砸我房间的窗户。我下楼问她怎么了,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捂着脸哭。记得当时我家楼下那盏破败的路灯线路接触不良,光线总是明明灭灭,而沈聪就那么蹲在路灯下,一直哭到了凌晨两点。最终我只好鼓起勇气牵起她的手。我说,沈聪,我送你回去吧。

她却哭得更凶了,拼命地摇头说不要回去。

我无计可施,又不敢领她回自己家。只好带着她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影碟店,那时候还很流行那种小店,只需要交10块钱就可以随便拿两张影碟在一个小包厢里看通宵。我拉着她的手,在中年男老板不怀好意的注视下,牵着她去了小包厢。后来我们就一直在那间逼仄的小空间里待到了天亮。我坐在冰冷而僵硬的破沙发上,而沈聪就枕在我的怀里。半夜时她偶尔会突然惊醒,然后哭着说害怕,求我带她走。然后哭着哭着又再次睡过去。一直到天亮,她家的保姆跟班主任才找了过来,其实直到现在我都不清楚,他们是怎么找到的。班主任生气地差点扇了我一耳光,保姆什么都没说,只是态度强硬地将她带回家。她被大人拽走时,仍在哭天喊地,还一个劲地喊我的名字。

一个星期后,她正常返校后,又变回了以前的乖学生。那晚的事也绝口不提,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然后半个月后的愚人节,她转校离开了。

“其实当年我并没有把真相告诉你,我跟我妈吵架后,当天晚上,她就偷偷服安眠药自杀了。她静静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表情安详,胸前还抱着我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她死后的第三天,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精神几乎要崩溃,我当时只能想到去找你。我好想你带着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此刻的沈聪有些醉了,似乎是为了强迫清新,她咬着下嘴唇,直到被挤压的唇色由红变白。

“后来我爸把南水镇的房子卖了,将我送到了新加坡。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爸早在外面有人了,已经几年了。我妈明明知道却还要假装不知道才因此患上抑郁症。而更讽刺的是,我爸的情人就是他的助理,那个大姐姐。那是在我去了新加坡之后才慢慢知道的。可是无论我如何反对,爸还是没有跟她断绝关系,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从起初的情人关系渗透到了事业上,变得纠缠不清。

“陈默,你能想象那种感觉吗?如今只要一想到那晚她躺在我的床上跟我说的那些话,一想到妈死时的样子我就感到恶心,仿佛很多条虫子在我的头皮上钻孔……我永远也不会原谅她的,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些痛苦都加倍还给她。”

我无言以对,可更让我震惊的真相还在后面。

沈聪冷冷地笑了,“这个夺走我一切的女人,就是姚丽华。”

不远处的球场上,一个中锋把球射进了球门,一群人的欢呼声划破了沉沉欲睡的黄昏。面对这狗血的世界我一阵恍惚,沈聪别过脸去擦干眼泪,赌气般地又灌了两口酒,她难受地皱着眉,仿佛流入身体的是悲伤与屈辱。

“陈默,你千万别觉得我帮你争取到那几十万所以你欠了我什么。败光我爸的钱,跟姚丽华那贱人作对,不过是我每天都在上演的事情。”她试着用戏谑的笑掩盖悲伤,却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