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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我说读者无知并非出于恶意或贬意,而是我认为比较贴切的描述,我不认为无知是错误,我自己就很无知,我无知我也要把我的无知诚实地公布出来,用不着藏着掖着,我认为,比起诚实的无知来,不懂装懂更不自然,尽管不懂装懂是个经历几千年而不变的永久时尚,一直受到人类莫名其妙的由衷爱戴。

据说发现并承认无知始于苏格拉底,因此,他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知识分子,这是对知识分子的最低要求,要是按更高的要求,承认无知也离知识分子相距甚远,在我眼里,世上称得上知识分子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上帝,你叫他造物主也可以,他是真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可惜,在人世间找到他并向他打听一些情况的门路至今还没被发现,人们只是发现一些似是而非的所谓"神迹",也就是上帝存在的某种迹象,比如还未被发现例外的某些物理定律之类,至于真神,很多人天真地以为到了彼岸就可看到,不幸的是,在这件事上,至今人类尚无丝毫把握,要是真有把握,牛顿之类的人就会早早自杀,这样就会省去很多东猜西猜的麻烦,明话直说,在这个世界上,我个人既想做个知识分子,因此也一直在独自悄悄摸索,我认为我找到一些神迹,也就是上帝存在的证据,我遇到的问题说来十分不幸,与那些在神农架找到几个野人脚印儿的人遇到问题如出一辙,脚印是有了,但那脚印是真是假却无法弄清,因而野人的去向也就更是无从谈起,在我不耐烦的时候,也图过侥幸,琢磨过通过自杀的方式去彼岸逛一逛,对此我曾反复权衡,最后是理智占了上风,我认为有关上帝蹲在彼岸坐等我辈的说法太像是个谣言,太不可信,因为从古至今,尽管上帝的假使者满天飞,却没有一个人设法真的带信回来确认这件事。

这些都是不得不说而又不吐不快的离题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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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接着我的叙述。

于是,在96年,在一个深夜,我开始写可能成为名著的书,我开始写,我一行也没有写出来,我坐在那里,东张西望,剪指甲,用湿纸巾擦显示器,我抓起电话,只要头脑中出现一个电话号码就拨出去,我打电话,一个又一个电话,我告诉别人,我没事儿,一点事儿也没有,我不再打电话,而是点起一支烟,烟抽完了,我又抽了一支烟,我再次抽一支烟,然后我拿起一本书,别人写的书,胡乱翻看,我会使用五笔字型打字法打字,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有一个人告诉我打些什么,我满心希望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像听写似的在我身边叨唠,我照他所说逐字打出,直到最后一个句号,我希望他说,现在这本名著写完了,你署上你的名字吧,然后消失不见。问题是,今天这个人不在,我会五笔字型也没有用,我坐在那里,开始时手脚乱动,后来一切趋于静止,我面对电脑,陷入寂寞。

我说的是寂寞,是的,寂寞――独自一人的时候,回忆令人无所适从,阅读往往乏味,每天生活规律叫人厌烦,不规律则一事无成,我住在东高地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写作有何价值?没有价值,混过生命有何乐趣?我搞不清。刚到东高地,除了成天想着跟我那些狐朋狗友联系以外,什么也干不成,根本就忘了,我搬来就是为了躲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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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仍然要面对写作,面对我给自己找的工作,我来到东高地,把自己关进斗室之中,我非要写出一些什么,尽管我图轻松,我怕困难,我能力差,但我仍想把自己那点微末行当干好,我的虚荣心、好胜心及侥幸心驱使着我工作,一想到我也可能中大奖我就干劲倍增。

关于写作,其实话题很多,它的原因,它的过程,它的结果,它的性质,它的内容,它的内含,它的外延,它的对象,它的范围,作为一个客观的存在,它的意义,作为一种迷信,它的影响等等,还有诸多"为什么"之类,我相信,数也数不完,我要是从头写起,那么,一本笑话集锦便会从容诞生。

在这里,我只想说,人类具有记录自己蠢行的奇特天性,它的源头一直可以追溯到史前,据说人的前身,那些长毛未褪的古猿,就时常在游手好闲之余手拿硬物在黑暗的山洞壁上写写画画,这就是写作的前身,因此,写作,作为一个事物,就这么存在下来了,如果一个弹球上的细菌也会写上两笔,并建立一个图书馆,我想,人类大概会说这是一个笑柄,奇怪的是,轮到人自己,态度便有了改变,他们自豪地把那些毫无意义的胡写乱画说成是史前文化的一部分,美其名曰:史前艺术,并以自己现在仍会信笔涂鸦为荣,对于这种态度,我也有不解之处,他们为什么不拿起一块古猿的粪便而沾沾自喜呢?他们完全有理由为他们在现代仍能像古猿一样自如排便感到骄傲。当然,我的不解也就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