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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从形而下的角度讲,爱也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情感,若是把这个世界分成每一件细小的事情,那么我们从里面可找到多少值得一爱的事情呢?更何况,对于绝大多数的事情,我们几乎是毫不了解的,爱大自然,说得容易,大自然一个闪电把你劈得半死,你还怎能爱它?当然了,劈到别人你就敢说了,那不过是事不关己的胡话而已。

对于我们了解的那一小部分事情呢,从里面摘出些可爱的东西又是多么艰难!也许只有运气奇好的人才会对爱夸夸其谈,在我看,谈爱不如谈运气来得更真诚,然而运气总是非常复杂的,几乎是无从谈起的。世界向人们披头盖脑地展示了万千事物,而人呢,只能窘迫而紧张地被这些事物搞得焦头烂额,魂不附体,还能怎样呢?245

一整天,我都在胡思乱想中度过,到了晚上,我渐渐地铁了心,把一切归结到失败上,奇怪的是,一想到失败,我反而坦然下来,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失败更加安慰我了,好了,没有什么,情感受挫只是人生失败的一小部分,不服不行,当我认可了整个人生的失败,就犯不上为人生一部分的失败而过度难过了,以前我把拆穿谎言当做人生的一点乐趣,现在拆着拆烦了,乐趣也就没了,反倒是对看一看人生能够糟糕到什么地步更有兴味,不就是失败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往前想一想,当我老了的时候,也许只会渴望着下一顿饭能多吃两口,或是重病缠身,临死前,只梦想着给我多打一针吗啡,叫我别疼得一刻也睡不着,最终,一切归于失败,我才能真正踏实下来,不就是这么点事儿吗?

想开了——既然整个世界都在慢慢地离我而去,那么世界中的一件事物离我而去,那又有什么新鲜的呢?我可不能那么没出息,抓住什么都不放手,捞一个是一个,穷凶极恶的,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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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在袁晓晨的下班时间,门铃准时响起。

我打开门,她站在门口,神色极不自然,直挺挺地想往里挤,我伸手挡住她。

“让我进去。”她说。

“今天不行。”我犹豫着说。

“怎么不行?”她严厉地问。

“里面有人。”我一狠心,这样回答她。

“叫我进去!”她往里挤。

我一动不动。

她愣了一下,身体一软,我感到她仍在下意识地往里拱,但无力极了。

“真的不行。”我加了一把劲,再次说。

她停住了,站直身体,看着我,眼泪涌出来,她伸手擦掉,可是没有用,更多的泪水涌了出来,顺着她的面颊淌下。

“我恨你。”她说,擦一下眼泪,又说,“我恨你。”

“再见。”我退回身,试图关门,她顶住门,两眼盯着我,低声说,“真的吗?”

我把门拉得大了一点,指给她看挂在门厅衣架上姚晶晶的双肩背包,从她的眼光里,我相信她认出来了。

“我恨你。”她重重地撞了一下门,把门撞在我的身上,撞得十分重,我差点叫出声来。

她转身走了,下了楼梯,脚步声由近及远,中间有一下似乎有些异常,我觉得她有一步迈得不是很好,我担心她是否把脚扭伤了,但脚步声在继续,随后,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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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总是平淡无奇,像开始一样。你想激动激动吗?上街花一毛钱买根针扎自己一下就成了,一般来讲,人就是那么一种追求刺激的动物,一平静,反倒心慌,被枪毙前还有喊口号的呢,不扑腾扑腾,哪儿叫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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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骗我?”

一个多月后,在一个下着小雪的晚上,袁晓晨来找我,一进门就这么问我。

我不想说,于是走到厅里,把眼光望向别处。

“你嫉妒,别不承认。”她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追着我说道。

我为她倒了一杯开水,摆在桌子上。

一会儿,她哭了起来,还断续地说了一句话:“你把我骗了。”

说罢,她接着哭泣。

我等待她哭完,但她没有停止,就那么一直哭下去,并且,哭得越来越厉害,甚至歇斯底里,不知为什么,她的那种哭法叫我害怕起来,我轻轻推了推她,她用力把我的手挡开了,我没有再伸手,渐渐地,她的哭声停住了,她用手背擦干眼泪,脸色慢慢恢复平静,眼睛看着脚下,脸上一无表情,长时间的沉默后,她缓缓抬起头,看着我,我也看着她,直到那种注视叫我感到扑面而来的不祥的预感,事实上,那是一种货真价实的恐惧,我害怕她张嘴说话,我不愿听到,我一句也不想听,但她还是说了,声调平淡,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

“你把我们毁了。”

一种冷冷的感觉袭上心头。我知道她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我知道我那愚蠢而该死的虚荣心是如何地粉碎了我们的爱情,我知道我爱她,但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