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4页)

我们沿着大街一路走,几乎路过的每个人都会对豆叶说几句话,至少会向她鞠躬,之后再朝我点一下头或者也鞠个躬。好几次,我停下来鞠躬回礼,于是就落后了豆叶一两步路。她看出我有些应付不过来,便把我带进一条安静的小巷,为我示范正确的走路方式。她解释说,我的问题在于我还没有学会把上下半身的动作分开来。当我需要向人鞠躬时,我就停下了脚步。“慢下步子是一种表示尊敬的方式。”她说,“你步子放得越慢,就显得越恭敬。向你的老师鞠躬时,你可以完全停下脚步,但对其他人,看在老天的分上,不必过分放慢步子,否则你永远没法到达目的地了。走路的节奏要尽可能连贯;步幅要小,以便让你的和服下摆保持飘动。一个女人走路的时候,应该带给人一种细浪漫过沙洲的印象。”

我按豆叶所描述的那样在小巷子里来回地走,边走边盯着自己的脚,观察和服下摆是否正确地飘动。直到豆叶满意后,我们才重新上路。

我发现,多数情况下,我们碰到的问候方式无非就是两种。我们走过年轻的艺伎时,她们通常会放慢脚步或干脆停下来向豆叶深鞠躬,豆叶会亲切地说一两句话,略微点一下头;然后年轻的艺伎会疑惑地看看我,朝我欠一下身,我则回以一个深得多的鞠躬——因为我们遇到的每个女人都比我年长。当我们走过中年或老年妇女时,豆叶几乎总是先鞠躬,然后对方再礼貌地回以一个比豆叶浅的鞠躬,接着她们会上下打量我一番,朝我轻轻地点一下头,而我总是要回以最深的鞠躬,同时还不能停下脚步。

那天下午,我跟豆叶说了南瓜外出亮相的事情。之后的几个月里,我一直盼望着她会对我说,我也可以开始做艺伎学徒了。但是,春天过去了,夏天也过去了,她都没有对我说这样的话。同南瓜当时红火的生活相比,我的生活里只有枯燥的课程和繁重的杂务,以及每周有几个下午与豆叶在一起的十五或二十分钟。我们的会面,有时就是我坐在她的公寓里接受她的指导,她会教我一些我必须知道的事情;但更多的时候,她会让我穿上她的某件和服,带着我在祇园里到处走,办一些事情、拜访她的算命先生或假发制作匠。即使是下雨天她没什么事要办,我们也会撑着漆伞,一家家店地逛下去,查看从意大利运来的下一船香水何时会到,或者询问某件和服是否修补好了,尽管离约定的完工日还有一个星期。

起初,我以为豆叶带我到处走的用意是想教我正确的姿势——因为她不断地用折扇敲我的背,提醒我站直身子——以及如何待人接物。豆叶似乎认识每一个人,即使是面对最年轻的女仆,她也总是微笑或和颜悦色地寒暄几句,因为她明白,她能享有崇高的地位靠的就是大家对她的赏识。但后来有一天,当我们走出一家书店时,我突然意识到了她带着我四处转悠的真正目的。她对逛书店、假发店或文具店并无特别的兴趣。她办的那些事情也不是非常重要。此外,她完全可以派女仆去跑腿,无需亲自出马。她自己来跑这些差事,只是为了让祇园里的人们看见我们一起在街上漫步。她有意推迟我的正式亮相,好使每个人都有时间注意到我。

十月里,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我们从豆叶的公寓出发,沿着白川溪的河岸往下游方向走,边走边观赏樱桃树的叶子飘落到水面上。其他许多人也是带着同样的目的出来散步,正如你所预计的那样,所有的人都会问候豆叶。几乎每一次,他们在跟豆叶打招呼的同时,也会与我打个招呼。

“认识你的人将越来越多,对不对?”她对我说。

“我想假如一只羊走在豆叶小姐的身旁,大家也会跟它打招呼的。”

“那是肯定的,”她说,“因为身边走着一只羊实在是太不寻常了。不过说真的,我听见很多人在打听这个长着一对可爱灰眼睛的姑娘是谁。他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但这无关紧要。反正千代这个名字你也不会再用多久了。”

“豆叶小姐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已经咨询过贺先生了,”——贺先生是她的算命师傅——“他说十一月三日是你正式亮相的好日子。”

豆叶停下来望着我,而我则像一棵树似地呆立在那里,眼睛睁得有米饼那么大。我没有欢呼也没有拍手庆祝,但确实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最后,我对豆叶鞠躬,向她表示我衷心的感谢。

“你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艺伎。”她说,“不过要是你能善于利用你的眼神,你将更出色。”

“我从来没想过用眼睛也能说话。”我说。

“眼睛是女人身上最有表现力的部分,尤其是你。在这里站一会儿,我来演示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