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5年1月21日(第4/9页)

不是塞利娜,不是她。是米尔班克监狱的杰尔夫太太。

杰尔夫太太。在第一时间的震惊和失望后,我想他们要把我送回监狱了。她朝我走来,我把她一推,转身踉跄地再次狂奔。但我的裙子那么重,胃里的冰块那么沉——我能奔向哪里?她还是来了,伸手碰到我,我回过头抓住她,她拥住我,我泪如雨下。我在她的怀里瑟瑟发抖。那会儿,她可以是我的任何人。她可以是我的护士,或是我的生母。

“您来了,”末了我说,“是为她来的吧。”她点点头。我看着她的脸,仿佛是在看镜子里的自己,白雪映衬下,她双颊蜡黄,眼眶红肿,像是刚哭过或一夜没睡。尽管塞利娜对她来说可能无足轻重,但她还是通过某种古怪、可怕的途径,感到了她的走带来的痛苦,所以她来找我,寻求帮助和慰藉。

那一刻,她是我拥有的最接近塞利娜的人了。我又抬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窗户,向她伸出手。她扶我到门口,我把钥匙给她,让她开门——我已经抓不住钥匙了。我们像贼一样蹑手蹑脚,瓦伊格斯没有来。屋里似乎还留有我苦苦等待的痕迹,依旧阴冷寂静。

我带她到爸爸的书房,关上门。她似乎很不安,但还是颤抖着双手解开斗篷。我看见她穿着皱巴巴的制服,但没戴女帽,斑白的棕发贴在耳际,我点亮灯,但不敢让瓦伊格斯来生火。我们坐下来,没脱大衣、没摘手套,瑟瑟发抖。

她说:“我这样来您家,您会怎样看我啊?要不是我早知道您心地善良……哦!”她捂住脸,在椅子上摇晃起来,“哦,普赖尔小姐!”她哭着说,手套盖住了声音,“您绝对想不到我做了什么!您肯定想不到,想不到……”

她捂着脸哭,就像我刚才靠在她的肩膀上哭。她不知所以然的悲痛让我害怕起来。我问,怎么了?怎么了?我说:“无论什么,您都可以跟我讲。”

“我想我也许可以,”听了我的话,她平静了些,“我想我一定得说出来!哦!他们要拿我怎么样,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红肿的双眼看我,“您去过米尔班克了吧?”她问,“您知道她走了吧?您知不知道,她们有没有说,她是怎么做到的?”

我头一次警醒起来。我突然想到,也许她知道,知道船票,知道我们的计划,她是来要钱的,想捞个便宜或骚扰我。我说:“囚犯说是魔鬼带走了她。”她打了个哆嗦,“但哈克斯比小姐和希利托先生说她可能是扮成了看守,因为她偷走了斗篷和靴子。”

我摇摇头。她捂住嘴,咬着嘴唇,黑色的眼睛看着我。我说:“他们认为监狱内部有人帮了她一把。但是,啊,杰尔夫太太,为什么有人会那么做呢?那里没人关心她,哪里都没有人关心她!只有我觉得她好,只有我啊,杰尔夫太太,而且……”

她直视我,咬着嘴唇。然后她眼神闪烁,透过指缝嗫嗫嚅嚅。

“普赖尔小姐,只有您,”她说,“……和我。”

她避开我的目光,看向别处。我叫:“我的天啊!”她哭喊:“您肯定觉得我很坏!哦!而且她保证,保证……”

六个小时前,我探身向冰冷的夜里呼喊,好像从那一刻起,我就再也不曾感受到温暖。现在,我只觉得自己变得像大理石一样冰凉,冰冷、不能动弹,但心却要跳出胸膛,把我击得粉碎。我轻声问:“保证什么?”“她说您会很高兴她这么安排!”她喊,“说您猜得到,而且不会说出去!我也觉得您猜得到。有的时候,您来探访时,您看我的眼神像是在说您心知肚明……”

“是幽灵把她带走的,”我说,“是她的幽灵朋友……”

这些话突然变得令人作呕。我语塞了。杰尔夫太太一听,发出一声呜咽,哦,是他们就好了!“普赖尔小姐,其实是我啊!是我为她偷的斗篷,是我偷的靴子,是我把那些东西都藏得好好的!是我一路陪着她穿越监狱的走廊,是我告诉男看守我身边的是戈弗雷小姐,她喉咙痛,所以裹了条围巾!”

我说:“你陪她走的?”她点头:就在九点。她说,她怕得要命,觉得自己可能要吓病了,或尖叫起来。

九点?但是值夜班的卡德曼小姐不是说她在午夜时分听见声响,去查看时塞利娜还睡得好好的吗……

杰尔夫太太低下头。“卡德曼小姐什么都没看到,”她说,“一直等我们准备好,她才开始巡逻,并且撒了个谎。普赖尔小姐,我给了她钱,叫她犯了错。现在,要是他们抓了她,她就要坐牢。上帝啊,还会追究到我!”

她呜咽着流泪,抓着自己,颤抖起来。我盯着她,试图弄懂她的意思。她的话像是某种尖利、滚烫的东西——我抓不住,只能绝望地,在膨胀的恐惧中,一遍遍思索她的话。没有幽灵的帮忙——只有看守。只有杰尔夫太太,只有肮脏的贿赂和偷窃。我如石雕般呆坐,心突突直跳,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