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纪廷生在九月,这在南方还是骄阳似火的季节,他的生日跟止怡正好相隔两个月,那就应该跟“那个人”出生的日子很近,――说不清为什么,纪廷不愿意想起她,关于她所有的记忆都如同一幅色调昏黄暧昧的图画,可偏偏无法从脑海中抹去,就像他她明明对他没有承诺,可对于她的离开,他却始终心存怨怼,无法释怀。

  他不喜欢生日,他是个早产儿,出生的这一天即是他母亲的受难日,同样,他不会忘记,两年前的一个生日聚会,成了他生活中一个巨大的转折点。以往的这个日子,父母一定要替他庆生,也不过是一家人一起好好吃顿饭,然而这一次,就在他二十三岁生日的前一天,他主动地跟父母提起,“今天我给顾伯伯家打了电话,让他们全家明天一起过来吃个饭。”纪培文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跟妻子商量着筹备次日的晚餐。

  第二天的晚饭气氛相当愉快,宾主尽欢,纪培文和顾维桢依然对酌了几杯,话题也渐渐海阔天空起来,汪帆和徐淑云之间自然也有说不完的女人的话题。纪廷没有喝酒,从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自己不胜酒力,所以索性滴酒不沾,但这天晚上,他的脸上却有一层淡淡的微醺的红,话虽然不多,眼睛却亮得出奇。他一向都是个情绪波动不甚明显的人,大多数时候神情里都只是一种淡漠的温和,所以,就连看不见的止怡,似乎也能从他的只字片语见敏感地察觉到他异乎寻常的情绪。

  “止怡,吃点鱼。”徐淑云温和地把菜往止怡的碗里夹,“你放心吃,鱼刺徐阿姨已经替你挑出来了。”

  “哦,谢谢徐阿姨。”一直埋头吃饭的止怡抬起头来,朝徐淑云说话的方向报以微笑。

  纪廷却把止怡碗里的鱼重新夹了出来,“妈,止怡她不喜欢吃这个。”

  徐淑云笑了,“你们看,我还真不知道,止怡这孩子就是心太实,不喜欢吃就告诉徐阿姨,有什么要紧。”

  “还是你们家纪廷心细。”汪帆也笑着说,“他不说,我这做妈的差点都忘了。”她转头对顾维桢笑,“你说,要是我们有一个这样的儿子,那该有多好。”顾维桢笑着点头。

  “我们两家就像一家人一样,把他当成你们家的儿子,又有什么不行的?”徐淑云道。

  汪帆点头不迭,“说的也是,说不准,大家以后真的就是一家人。”

  她的话让几个人都笑了,一旁的止怡脸上也浮起了两朵红云。纪培文的笑中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尴尬,他看了看纪廷,见他只是淡淡地微笑,也不反驳,便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一顿饭即将吃毕,纪廷放下筷子,貌似不经意地开口道,“对了,爸,妈,有件事差点忘了跟你们说,前几天钱教授跟我谈过,现在我们学院有一个到G大附属医院实习一年半的名额,他们打算把名额给我,钱教授也说了,机会挺难得的,那里是国内在学术和设备方面都比较有优势的地方,如果实习表现上佳的话,或许有毕业后签下来的可能,我也觉得不应该放弃,你们怎么看?”

  他的话说了出来,便落入了一片沉默中,G市跟他们所在的城市虽然同处南疆,但也相隔有近10小时的车程,加之医学生实习安排一向紧凑,他如果这么一去,便意味着将会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离家在外,如果毕业后留在了哪里,便更是遥远了。

  他从小很少离开父母身边独自在外生活,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离开这个城市,做父母的当然心有不舍,尤其是徐淑云,儿子是她的心头肉,她哪里放心他一个人在外。但是儿子已经这么大了,也是个性子稳重,不容易行差步错的人,况且如他所说,机会难得,事关他的前途,确实也没有好的理由放弃。更重要的是,这些年来,她和丈夫也渐渐发觉,儿子的性格虽然看似温和无争,然而实际上一旦他决定了的事情便很难轻易改变,就像现在这样,他礼貌而恭敬地征求他们的意见,但他们很清楚,关于这件事情,他的心里已经拿了注意。

  徐淑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心里莫名地有些难过,只得求助地看向丈夫,纪培文的脸上却是若有所思的沈默。

  一旁的顾维桢和汪帆脸上的笑容此刻也有些僵意,止怡的头是低住的,看不出她的表情,但知女莫若母,她此刻的心思汪帆如何不明白,她想开口说点什么,但终究是忍住了。不知为什么,开始时的欢言笑语的气氛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