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结婚是什么呢?(第2/5页)



“嗯……”

“我知道我先生原先有过一段,怎么说,‘轰轰烈烈’吧,他有过这样一段。我和他的认识也丝毫不浪漫,我们是经人介绍才认识的。结婚到现在,基本就是柴米油盐的日子。垃圾谁去倒,洗澡后谁没有收拾。没什么味道,的确是没有味道。所以你那位朋友,我没有她那么……”她的眉毛些微地钻到一起,“狂热。我没有办法。但我想说的是……我想说……”

“你说。”我抚着手里一杯先前被倒上的白水,两腿绞到一起才能维持住身体的纹丝不动。

“她真的不要以为自己的行为就是美好的,浪漫的,生动的,而我所过的日子就是庸俗的,糟糕的。她从来没有比我了不起到哪去。请她首先在这点上,别太高看自己。”

章聿对小狄的感情一烧就烧了将近十四年,也许世界上真的会有永动机的存在。大一那年她跑去小狄的学校里试图告白,在图书馆里迎头撞见小狄的女友半躺在他怀中,章聿没有立刻两眼泪涌甩手而去,她捧了本书坐在两人不远处。

“我当时想好了,只要他女友一离开,我就上前去告白。”

“……壮士,受我一拜啊壮士。”

“被拒绝也无所谓,但我无论如何要说。只是当着他女友的面多少有些不妥罢了。”

“你人生中还有‘不妥’二字啊?”我严重受了惊。

可她在那本巨大的画册后坐了五分钟,二十分钟,五十分钟,最后女生眼前的桌面上积了一大摊的水渍。她悲壮地擤了一个超分贝的鼻涕声,却也没能干扰不远处情侣之间的甜蜜。章聿就这样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回来了,吃了我带去的两盒红烧带鱼才算治好。

“盛小姐,我女儿刚刚两岁,我和我丈夫结婚已经四年,上个月就是我们的纪念日。”她的声音非同寻常地平静,像已经在冰水中淬炼成形的灰色的剑,“我只是想和章聿小姐熟悉的人有所沟通。毕竟,现在就打电话给她的父母,也不是很好。”

听见“父母”两字,让我顿时投降了:“行,行。你有什么,先跟我说。”

想想我几个月前还在饭桌上与老妈一起观摩正房和小三在电视上厮打,真心期盼被正房抓在手里的那簇亚麻色毛发并非道具而是取自活体,我们一边贡献着三俗的收视率,一边就这个经久不衰的话题展开探讨。

“就那么抵挡不住诱惑吗。明知道对方有家室,还要往上凑的人,我真是不懂她们到底图什么。”我表露着自己充满韭菜口味的道德观,“这种事情,明明就像偷盗高压线一样,‘一碰即死’‘不死法办’嘛。”

我确实不懂,要放在感情这座祭坛上的祭品如果有那么多,对于吝啬而追求投资回报比的我来说,那实在是一份不能投入的事业。

但章聿果然是那个和我最大相径庭的人选吧,她天生如同被根植在基因中一般,就像野兽对于鲜血的渴求,布置在四下的危险反而挑起它更强的欲望。她只要放任出自己“以爱情至上”的标准,便能完全释放掉一切束缚,到后来明知对方此刻一定是在庆祝着结婚纪念日,但她几乎在享受这份奇特的折磨,依然不依不饶地纠缠着打了十几通电话。

以真实事件为噱头的电视节目,却仍旧是请来群众演员进行表演吧,饰演正房的那位没准开机前还在和小三讨论同某个品牌的折扣活动在何时召开,但一旦入戏,她就要在眼角挤出愤怒的眼泪,一边在主持人假模假样的阻拦下咒骂对方“狐狸精”和“不要脸”。而小三的扮演者同样有着不能输阵的演员气骨,烈士就义般铿锵地念着“但是我爱他,我做不到放弃”。

当时在我听来,这绝对是值得从鼻孔里喷出一根黄豆芽的蹩脚台词,但事实上,我小看了编剧们的水准吧,它依然是每个有着类似情况的人,永远不会放手的救命法宝。

“但是我爱你,我做不到放弃。”章聿按着手机,拼组出的每一个字,都像电影中那个扮演黑天鹅的舞者,要从皮肤里长出黑青色的纹路。

正赶上换季的日子,还没有开始把酷暑咄咄逼人地展现之前,空气用和煦的温度填进一个女孩握着冰饮的指缝,填进路边一条宠物狗的项圈,它在地上打个滚儿,让画面似乎又更温暖了一点。因此我完全有理由把自己如同脱壳的金蝉一样,趁着空气流过的机会,灵魂从身体溜出,端详一下面前咖啡上的奶泡是否绵密,再望向一旁商场贴出的巨型促销海报,上帝保佑千万不要让我上周才刚刚割肉出手的皮鞋已经打成了对折。或者再远一点,好像飘来了烘焙店的香味,过去我总嫌它过度的甜腻仅仅是脂肪(又名肥肉,又名膘)的代名词而已,可此刻,我却是有些贪婪地在吸收它释放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