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邴钏看着藏在被子底下的何萱,眼神温柔澄澈。

他也不是一开始就不近人情,他也不是一出生就是现在这副德行,他也曾像小何萱一样天真快乐过,只是命运不肯给他安生而已。

许多浮夸和坏脾气,刚开始是为了让人能注意到他不至于被遗忘,后来就破罐子破摔了,反正没人在意不是么,反正他做什么都没人管不是么?

无论是好孩子或坏孩子都不会有人在意他,哪怕他歇斯底里地呐喊,也不会有人听到他的挣扎。

所以他变成现在这样了,他对这个世界并没有多少期待,有时候在想,如果世界不存在了多好,那一刻世界上的任何人,无论是谁,都是平等的,都将是宇宙中的亡灵。

他时常会想起小时候,那时候父母亲依然在,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他也曾像小何萱一样无忧无虑地什么都不怕过。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幸福的模样变得支离破碎,无论他怎么拼凑都拼不起来。

他们离婚的时候,他肝肠寸断地扯着他们的衣襟哭着求他们别离,可是他们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不在乎他的嘶声力竭,还是离了。

他们没把他当成一回事,后来他时常都会思考一个问题,他的出生到底是对是错,既然生而不养,又何苦生他?

生命不该被平等对待么?

不,并没有,长大后他才明白,命运本就是不平等的。

有的人天生高高在上,含着金汤勺,享尽荣华富贵;有的人天生命运多舛,失魂落魄,吃尽生活的苦。譬如他,譬如小何萱。

他忽而明白为什么对这个小团子这么好,大概是因为他们都是被命运抛弃的人。

他们太相似了。

可是她终究还是要走的,哪怕对她再好,她还是要走的。

邴钏忽而抿了唇,也没心思和小团子玩了,他向着帘子后的水房走去,打开凉水就是一阵冲。

小何萱在被窝里等了半天也不见邴钏来找她玩,她自己偷偷地从从被子里钻出来,看着帘子后的影子动着。

小何萱又把自己藏起来,爸爸去洗澡了,洗完了肯定出来还和她玩。

她就躲着不动,等他。

大概等了十几分钟,邴钏洗完了,他穿好衣服出来也没和她玩,小何萱从被子里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来,小声道:“爸爸,我在这里呀?”

邴钏坐在电脑前,从抽屉里摸了一根烟出来,点燃,坐在那里抽烟。

何萱见邴钏不理她,便知道他不开心了。

邴钏抽了一口,透着烟雾袅袅看何萱,只见小团子乖乖地坐在床上看着他。

邴钏有点颓败地将烟掐灭,她还在,他怎么能当着她的面抽烟,他只是太难受了。

心里堵着什么似的。

说起来他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还不是很会照顾她。

起身走到床边将床铺好,邴钏对小何萱说:“睡觉。”

何萱看着邴钏,问他:“爸爸,你不开心吗?”

邴钏说:“是啊,一想到你不听话,我就不开心。”

何萱立马自己钻进被窝,问:“那我乖乖睡觉不打扰爸爸,爸爸就开心了吗?”

邴钏点头,心里却蔓延出无尽的苦涩。

他告诉自己,不要给予太多的感情,不就一个才和他认识几天的小团子吗,他干什么要这么重视?

又不是他亲生的,迟早要走的。

给小何萱掖好被子,邴钏继续坐在电脑旁工作,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小何萱假装睡了,直到邴钏忙完上床,她才慢慢地凑过去握住邴钏的手,小声道:“爸爸,你不要不开心,我会陪着你的。”

邴钏心中一痛,他将灯关了,摸了摸小团子的头发,轻声道:“睡吧。”

不一会儿,黑暗中就传来了小团子平稳的呼吸声,她倒是睡得挺快,邴钏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第二天八点左右,邴钏正在给小团子做早餐,电话突然响了,是公安局打来的电话。

邴钏接电话的手一抖,他下意识看了看在床上玩游戏的何萱,压低声音:“喂?”

那边的人说:“邴钏先生请您九点左右把何萱带到公安局来,她哥哥找到了。”

邴钏抿了唇,轻声道:“知道了。”

锅里的荷包蛋都糊了,邴钏没心思做饭了,他去把煤气灶关了,深呼吸好几下,看了看何萱乱糟糟的头发,邴钏道:“萱萱,来,爸爸给你梳头发。”

何萱扔下手里的游戏机,迅速溜下床穿好鞋子,过去一把抱住邴钏的腿,问:“爸爸你要给梳什么样的头发?”

邴钏说:“梳个像小仙女一样美的,好不好?”

何萱点头,乖巧地坐在凳子上,邴钏拆了她两天没梳的辫子,都打结了。

他梳头发的动作生涩僵硬,梳了半天,疼得小何萱一个劲地在喊“哎呀”,邴钏气的扔下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