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晏少卿大约很少见虞重锐摆官威压人、对他如此生疏见外,略感错愕,躬身拜道:“虞相莫要误会,下官绝无轻薄冒犯之意,私自来见齐瑶姑娘确实是为求教刑侦之法。只是我……唉,不该不听虞相劝阻,如今方知自己天资鲁钝、无可救药,往后再不敢夸口自己擅长侦破断案了。”

我这一通胡说八道,竟让他信心摧毁自我怀疑了,这可不成啊。我连忙鼓励道:“晏少卿莫要妄自菲薄,举国上下衙门捕快那么多,能为他人学以致用、推而广之的才是普适之道,其他只能算作投机取巧的个例,办案还是应以证据为第一要务。”

晏少卿又露出笑意:“齐瑶姑娘天赋异禀,却还有不骄不躁稳如磐石之心境,实在令晏某汗颜。”

你的笑容和吹捧才让人汗颜。

虞重锐回头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没想到我居然自己把晏少卿摆平了。我尴尬地冲他笑笑。

晏少卿又问:“那倘若下官以后再遇到束手无策的疑案难案,可否请齐瑶姑娘出手点拨一二?”

我犹豫了一下,虞重锐已经先开口斥道:“断案是你大理寺的分内之事,竟要后宅女眷出去抛头露面,那朝廷养你们何用?”

晏少卿道:“虞相用人一贯唯才是举、不拘一格,怎么在这男女身份上,就落入常人之窠臼了?齐瑶姑娘有如此非凡天资,用在侦案一途,不知强过我等庸人多少倍,难道这在虞相眼里,还不如皮相美貌有价值吗?”

“言笑醉心断案、不谙人情,年近而立仍无心婚娶,连你都觉得齐瑶貌美,何况外头那些心术不正的孟浪之徒?”虞重锐故意挡在我面前,“我的人,我说不许就不许。”

我觉得你在强词夺理仗势欺人,但我没有证据。再说这年近而立仍未娶妻的,好像不止晏少卿一个人吧?

晏少卿面上微微一红:“齐瑶姑娘身份特殊,并非虞相之禁脔附庸,虞相是不是也该问问她的意思?”说罢看向我,目露希冀。

“我……”其实我也觉得晏少卿说得很对,但我只能违心地胡扯,“我的命是少爷救的,我什么都听他的,生是少爷的人,死是少爷的鬼!”

这话太肉麻了,我看到虞重锐的耳后根又红了,凤鸢在一旁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

晏少卿失望地低下头去,叹道:“既然齐瑶姑娘志不在此,在下也不好勉强,是我唐突冒昧了。”

他向虞重锐揖首致歉,告辞而去。

晏少卿退到门口,虞重锐忽然叫住他说:“先前那个疑犯樊增,你也查一查。”

晏少卿道:“下官明白。凶手跟踪窥伺樊朱二人多时,将二人恶行悉数交代。只是除了最近一桩劫掠外乡行路人财物,苦主告到了县衙,其他尚无证据。下官会一一查明,绝不叫恶徒逍遥法外。”

虞重锐点了点头,晏少卿再拜别,这回真的走了。虞重锐让凤鸢送他出门。

凤鸢一边送一边还不甘心:「这就走了?太不能打了吧!我瓜子都准备好了你们就给我看这个?大理寺少卿官职还是太低了,长得也不够俊,怎么跟少爷抢女人?下次再来个比少爷官大的,少爷也保不住她!——还有比宰相更大的官吗?」

等他俩走远了,虞重锐方放开抓住我胳膊的手。他的耳根还些红:“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我迟钝了应了一声,明白他指的是晏少卿说他把我当作禁脔附庸、不许我出去抛头露面之事。说起来,他刚才的话也够肉麻的,“我的人,我说不许就不许”?

他又解释:“只是这么说,更容易让他打消念头。”

“我知道,你才不是那种偏狭刻板蛮不讲理的男人。”我望了他一眼说,又觉得这话似乎不太妥当,“只要能达成目的就好嘛,不用管别人怎么想,你不是一向如此。”

他释然一笑:“你不介怀就好。”

我本来是不介怀的,但是他这么一说,我好像反而有些介怀了。他若真是个不许自己的女人出去抛头露面的偏狭刻板蛮不讲理之辈,那我肯定对他很失望;但他说自己完全没有那个意思,我好像……也并没有高兴到哪里去?

那些话总有个一句两句、只字片语是他真实的想法吧?比如夸我美貌那句?

我仔细想了想,美貌好像也是晏少卿夸的,虞重锐只是接着他的话顺水推舟而已。

我心下有点失落,岔开话头道:“这个晏少卿也真是,平日里他是不是很容易得罪人呀?”

虞重锐没有直接回答,只说:“才智突出的人,都会有些棱角。”

但是这样的人并不适合做官。我忽然想,如果晏少卿不是投在虞重锐麾下,而是在祖父手下做事,或是其他任意混迹官场多年的大员,以他方才那直言怼自己上峰的架势,恐怕根本做不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