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2/2页)

姑姑说:“不怪你,想必是午睡时不小心压到,伤口又裂了,重新包扎一下便好。”

姑姑脾气真好,对下人也宽厚仁慈从不苛责。我接过君柳手里的白绢,先替她把血迹擦拭干净,怕她疼又吹了吹:“那姑姑以后可得当心,千万不要再受外伤。十指连心,是不是很疼呀?”

姑姑抬起头来,看我的眼里似有星点泪光:“瑶瑶,这世上唯有你,唯有你和长御让我觉得……还有人真心待我。”

不过是吹吹伤口而已,断不至于生出如此感慨,姑姑这是又思念长御了。卸钗环都能划了手,她当时是不是神思恍惚,想起了从前每天伺候她的长御?

我也很想长御。方才和君柳说话,只顾惊愕生气不觉得,此刻姑姑一提长御的名字,我也觉得鼻头一阵发酸:“长御他……他真的……”

姑姑说:“他是因为我而枉死的。”

我吸吸鼻子道:“我知道姑姑待长御就像待我一样,把我们当孩子一般爱护亲近。如果好好向陛下解释……”

人们都说,如果贵妃生下一儿半女,早就已经正位中宫。但是她独得陛下盛宠二十年,却一直没有孩子。也正是因此,陛下对她格外信任爱重,因为她从不参与后宫的争斗。

“对,你们俩就像我的孩子。”姑姑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但……不是他们揣测谣传的那种原因。”

“那为什么……”

姑姑把手拿开,笑容隐去:“因为我们的陛下,容不得别人对他一丝一毫的藏私和不忠。”

我不明白。姑姑和长御是清白的忘年情义,陛下并没有误会他们有私情,为什么要杀长御?既然是清白的,那为什么又说对陛下不忠?

“陛下是不信任姑姑了吗?可是你救过他的命啊,他亲口说过,你是天底下他最信任的人。”

姑姑长得并不算天姿国色,当年祖父也只是苏州府一个默默无闻的六品文官,掌管漕运,因为先帝沿运河巡幸江南而伴驾。永王是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谁都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发难,先帝、当时的皇后太子、随行的妃嫔皇子几乎全都惨遭毒手。陛下那时只有十六岁,之所以幸免于难,是因为他恰巧碰见了姑姑。

姑姑把他藏在水底下,事后又通过祖父在漕运的人脉护送陛下回到洛阳,临危受命登基为帝。第二年姑姑一及笄,陛下就下旨召她入宫册封为妃。如果不是因为正妻乃先帝所聘、姑姑又出身不高,他恐怕是要直接立她做皇后的。

所以他们两个算得上是共过生死患难的少年夫妻,哪怕姑姑的容貌在姹紫嫣红的后宫中并不是很出挑,一年一年自有新的明媚鲜妍更迭,她也逐渐老去,哪怕她没有儿女,这二十年来陛下对她的恩宠信爱却始终无人能及。

为什么现在却变了呢?就因为长御年轻俊俏、姑姑跟他亲近了点吗?

即使是我这么不谙世事、傻里傻气的,也知道陛下不可能是嫉妒长御长得好看讨人喜欢。而且姑姑都说了,她对长御是像对我一样的长辈之情。

“不是因为长御。”姑姑无奈地叹口气,在我肩上拍了拍,“你还小,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明白。唉,现在唯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所以她才不顾自己心痛神伤,强打着精神来为我选亲事吗?

我也不想她操劳伤身,于是说:“姑姑不用担心我,我自己有主意的。我不想随随便便嫁给不认识的人,要嫁我也要嫁一个……像长御那样让我喜欢、对我好的人,可是他……”

说到这里我又难过起来。君柳让我不要在姑姑面前再提起长御,但他是我曾经喜欢过的人,怎么能当这个人不存在呢,我会一直怀念他的。

姑姑反过来安慰我说:“长御很好,他值得你喜欢。今天这满园子的人,没一个比得上他。只是他命苦福薄,跟你没有缘分。”

我揉了揉眼睛,转开话头问:“刘夫人说全洛阳适龄匹配的青年才俊都被她网罗来了,姑姑也没有看上的吗?”

“大都叫人失望得很。”姑姑叹气道,“我倒是瞧上了一个,可惜他似乎无意于此,婉言谢绝了。”

她这么一说,我倒有点好奇什么人能独得姑姑青眼。不过那人不想娶我,那就算了,我才不会强人所难,而且姑姑相中的我又未必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