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一万只羊驼呼啸而过(第3/6页)

  后来想想,这一点上,我简直就是我母亲的翻版。

  人在情急之下,很容易说出一些伤人的话,这一点在我身上得到了反复的验证。

  然而,更伤人的是,这些伤人的话,大部分都是真心的。

  简晨烨放下筷子,平静地看着处于抓狂状态中的我,他的忧伤藏在眼睛后面很深很深的地方。

  “是这样吗,你心里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对吗?”

  我没说话。

  “你真的认为钱是我们之间最大也最重要的问题,是吗?”

  我仍旧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在这沸反盈天的晚餐时间,在这人声嘈杂的餐厅里,简晨烨用两个语气并不重的反问句,问得我眼眶发热,险些掉下泪来。

  我一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清酒,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我知道在这样的场合谈这么严肃的话题并不恰当,但他的眼神触碰到了我心底里的那根弦:“我只是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我只是认为,我应该要比现在过得好一点。”

  “简晨烨,难道我不配过得比现在更好吗?”

  这顿晚餐最终不欢而散,简晨烨付完账之后一言不发地丢下了我,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我知道自己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但纵然我知道自己错了,眼下我也实在没心情追上去向他道歉。

  他走了之后,我仍然坐在位子上没有动,过了一会儿,我把所有盘子拖到自己面前,把剩下的食物强制性地全塞进了嘴里。

  很多年前我看过一篇文章说,最美味的鹅肝,其实就是鹅的脂肪肝。

  虽然鹅也不愿意暴食,但人类会把一根二三十厘米长的管子插到它们的食道里,拿个漏斗往里灌食物,它们每天会被强行喂进两三公斤的食物。

  我没吃过鹅肝,在这个黑色星期五的夜晚,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只绝望的鹅。

  周末两天的时间里,简晨烨窝在工作室画画没有回来,我一个人也懒得正正经经做顿饭吃,就凑合了一下。后来,我想到给邵清羽打电话探探口风,她跟齐唐认识这么多年了,总该比我了解他一点。

  但邵清羽的电话一直无法接通。

  也不是没想过主动叫简晨烨回来,但翻到他在通讯录里的那一栏时,手指却像是被施了某种咒语似的无法动弹。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和简晨烨之间的关系变成了这么糟糕的模样。

  我们总是争吵,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以衍生出无数矛盾,我们冷战,谁也不愿意主动低头,在某个适当的契机之下回到原本的生活轨迹,用不了多久,我们又可以制造出一场声势更为浩大的战争。

  我们已经不再是从前在校园里一起面对流言蜚语的叶昭觉和简晨烨,当我们置身于现实的风霜刀剑之中,才明白当年那些所谓的痛苦和耻辱,是多么轻盈和不值一提。

  夜里窗外刮起了大风,树枝呼呼作响犹如呜咽,我蜷曲在毛毯里竟然也觉得有微微的凉意。

  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深秋时节,这一年过得真是太快了,快到我还没回过神来,就快要结束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距离自己的目标还有那么漫长而遥远的一段距离,可是时间,已经不是很多了。

  入睡之前,房间里除了时钟的声音之外,便只有我一声长过一声的叹息。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熬过了这个周末,无法逃避的周一终于还是来了。

  每个星期一都是公司女生们争奇斗艳的日子,休息了两天的姑娘们个个都迫不及待地要把周末血拼的成果秀出来给大家看看,电梯里充满了各种名牌香水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但我完全没有心情加入她们,我甚至连粉底液都没涂。这个周一或许就是我在“齐唐创意”的最后一个工作日了,弄那么好看有什么必要呢?

  在公司碰到齐唐时,他面色如常,没有丝毫异样,我这个并没做什么亏心事的人倒是反而脸红了,整整一个上午我都在等他把我叫进去,告诉我“你被炒了”。

  说实话,我做好准备了。

  但我担心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直到中午我照例一个人跑出去吃午餐,在subway排队买汉堡的时候,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也要金枪鱼的,你请我。”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背后站着的人是谁。

  一个二十多块钱的汉堡就能够化解我和齐唐之间那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尴尬吗?我可没这么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