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周洛回到教室,一群女生挤在后边的黑板旁做板报,迎接澳门回归。

“周洛!”张青李喊他,旁边女生们交换眼神。

“干嘛?”

张青李塞给他一张纸:“你字写得好看,帮忙把《七子之歌》的歌词抄到黑板上呗。”

周洛没心情:“你自己写。”

张青李看看女同学们,面子上挂不住,轻声道:“帮个忙嘛,我要写另一段。”

手还悬在他面前。

周洛看她一眼,接过纸:“写哪儿?”

“那儿!”张青李指着黑板左上角。周洛拿了粉笔抄写。张青李则在黑板左下角抄写澳门历史。横排抄写,两人书写速度不一致,难免碰来撞去。

周洛不冷不热道:“等你写完我再写?”

张青李微窘,说:“你写吧,我在旁边画格子。”说着拿了直尺在旁边笔画。两人仍并排,但也互不干扰了。

其他女生不时故意撞张青李,后者连连撞到周洛身上,张青李一会儿跟周洛道歉,一会儿满脸通红追打女同学。

周洛沉默着没发言。

那群女生也不会看脸色,不知收手,又一次把张青李撞到周洛身上,周洛一开口语气就已经不耐烦:“再闹不写了啊!”

张青李红着脸,尖叫:“姜冰冰,你们别闹了!”

这次是真急了。

“没闹呀,人多就不小心撞到了嘛。”

总算消停,可没过一分钟,又有人撞了张青李一下,张青李再度扑上周洛的身。

“砰”一声,周洛把粉笔砸黑板上,砸出一个白点,粉笔弹出去老远。

张青李吓一跳,女生们全噤声。

周洛黑着脸出了教室。

女生们帮着张青李的小心思,傻子才看不出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撞一下身体,心里就能开花。却不知如果对方没心思,会厌烦。周洛对张青李就没有半点意思。放眼整个学校,没哪个女生有半点意思。

不如南雅。

周洛想到南雅,又是一阵胸闷气结。

他想她的温柔,她的冷漠,她的柔顺,她的尖利;也想她的摇滚乐,她的小黄诗,她的旗袍;甚至想她的得理不饶人;觉得她那样的女人才算是有意思的。可偏偏他沾不上半点边。

周洛去图书馆,从角落里找到他藏起来的诗集,借了回去。

随手一翻,看到西班牙诗人安赫尔·冈萨雷斯写的一首《这是爱》,“我对她说

——你的眼睛让我激动沉醉。

她说:

——你只喜欢眼睛本身还是涂了睫毛膏的?

——眼睛,

我毫不迟疑地回答。

她也毫不迟疑

把眼睛留在盘子里给我,然后摸索着离开了。”

短短几行字,周洛背脊窜起一股冷意。

爱是什么?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们最常思考却最不得其解的问题。是传字条时的眼神,还是篮球架下的加油;是我对你一个微笑,还是你偷偷牵一下我的手;是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还是罗密欧和朱丽叶;是日复一日,细水长流,还是轰轰烈烈,燃尽生命。

这首诗给出的答案竟如此简单。

是把我身体里你最爱的那部分抠出来给你,余下的仍是我自己。

再看那天的小黄诗,意大利女诗人帕特里奇亚·瓦尔杜加所作,赤.裸.裸揭开性的面纱。

这诗集里的诗全是如此,直白,冲击,撕开面具,揭露本质——关于性.爱,关于死亡,关于黑暗,关于丑陋,关于虚无,关于人性的每一面。

周洛大开眼界,酣畅淋漓地看完整本诗集,有种一夜之间走过青春期迷雾的豁然开朗之感。

他早就认识到自己因这本诗集而将南雅定义为“不正经”的行为既滑稽又可笑,今天再看,才知自己愚昧到多彻底的地步。

但他更加振奋,仿佛看完南雅珍藏过的诗集,他就隔着时空和岁月跟她的思想交流了一遭,也离她更近了一些。

多有意思啊。

周洛想,南雅是不属于这个小镇的,或许,她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她的灵魂应该属于一百年后的世界。

周洛躺在床上,激动而快乐,直到夜很深很深,窗外的猫猫狗狗都入眠了,他才睡去。

第二天一大清早,周洛上学前绕去宛湾的幼儿园,心情不错地靠在门口当门神。南雅送宛湾来时遇见他,拿他当空气。

周洛也不在意,弯腰凑到宛湾跟前,把空空的手心给她看,打了个响指,嗖一下,手中变出两根棒棒糖,宛湾“哇”一声张大嘴巴,黑眼珠滴溜溜看着他。周洛心都软了,要是南雅也这么好哄就好了,嗷。

周洛:“送给你。”

宛湾眼睛一亮,抬头眼巴巴地看南雅。

南雅对她淡淡一笑,宛湾接过棒棒糖,脆声道:“谢谢周洛哥哥。”

“妈妈再见。”

南雅目送宛湾入园。